郑棕英生怕她反悔,和叶中一溜烟就没影了。陶月安跑了一段路,就上喘息下喘的。喘完了,抬头望着陌生的宫墙,心有余悸。
来的时候,王嬷嬷说了,不能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跟做贼似的,她就一直低头看叶中的鞋后跟,压根不知怎么回去。
靠着感觉走了啊走,却越走,越是荒僻。太阳高高挂起,陶月安口干舌燥,额头上的汗珠一会滑下几颗,远远见着一处林子,忙跑过去,躲在树荫纳凉。
陶月安坐下后,忽然发现些什么,又重新站起身,咽了咽口水,从树上摘下一个熟透的桃子,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里。
一碰着吃的,王嬷嬷教过的,皇宫里不能去的地儿不要乱去,没让你碰的东西不许乱碰,统统忘了。
陶月安把桃子藏在怀里,用袖子仔仔细细擦了几回。又四下张望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随后露出甜甜的笑,比太子跟前笑得甜多了。
吃着桃子,陶月安被幸福甜得满满当当,望着蓝天白云,忽地生出一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原本,她能幸福到太阳落山。
可惜,今儿个世子心情不佳,在姑姑留的这处院子闲逛。没想到,他不留神放走的小东西竟在这。
陶月安吃得专注,没注意到,秦楚暝悄无声息地靠近她,一下从后头将她抱到怀里。
“啊。”陶月安惊叫一声,期期艾艾地望着掉在地上,还剩大半的桃子,好像有一个容嬷嬷关她小黑屋,还用针狠命戳她的小心脏,连呼吸都是痛的。
“你怎么在这?”秦楚暝想起孙书的汇报,龇起一口白亮亮的牙,阴□□,“城北老柏树……夏月……呵呵……”
陶月安猛地从桃子掉了,不能吃的悲伤中抽身,撒开腿,跟撞开栅栏要逃的小猪一样,死命朝前倾。
“跑什么?你是哪个宫的?”秦楚暝双手抱住她的小肚子,随意一瞥,看见掉在地上,吃了一半的桃子,心生一计,“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事?”
“错事?”陶月安马上软了,王嬷嬷恐吓过她,要是在宫里做错事,轻点就是打板子,扇耳光。要是重点……一想起,她的心尖儿都在颤,“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看。”秦楚暝见她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想也是跑不动了。放心地松开手,煞有介事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陶月安面色惨白,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儿……是先皇后修筑的园子,皇后仙去后,皇上就派人封了。”秦楚暝阴森地笑笑,小虎牙透着一股杀气,“难不成,教你宫规的嬷嬷没说过,擅入者死吗?”
“骗人。”陶月安难以置信,试图找寻一线生机,“要是擅入者死,你怎么好端端站着?”
小东西变聪明了。秦楚暝慢慢走到她跟前,拎起腰上的琉璃腰牌,在她眼前晃啊晃,边晃边悠悠说,“你自己瞧,上头写了什么。”
“楚王世子……”陶月安往下看,险些瘫倒在地,“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现在就走……”
“想走?你身上背的罪责可多了。”秦楚暝抓住她的左手,冷笑着徐徐罗列,“其一,欺君瞒上,半旬前在醉仙楼里骗我的话,还记不记得?”
陶月安哆嗦一阵,又听他继续说,“其二,擅闯禁地。”
“其三嘛……”秦楚暝指着地上的桃子,笑得心寒,“这桃林里的桃子,是专门为皇室栽培的。一般的王公大臣,除非受了赏赐。若是随便摘着吃,可是要被乱棍打死,更别提普通宫女。”
陶月安再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哆嗦,秦楚暝绕着她打转,像屠宰场的屠户,审视着待宰的小白猪,风凉话不间断,“让我想想,一会送你去刑部,刑部尚书八成要给你定什么罪?腰斩?车裂?”
生怕她对车裂和腰斩不清楚,秦楚暝极其血、腥地详细描述完二者,陶月安已经吓得坐在地上。
“小王爷……小王爷……”陶月安抓着秦楚暝的袍角,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我错了,您别揭发我。”
“其实也行……”秦楚暝闲适地蹲下,挑起陶月安梨花带泪的精致小脸,“就看你肯不肯了。”
第7章 小爷养的猪怎么能这么萌
“嗯……很舒服。”
“别,轻点,轻点。”
“别这么用力。”
清容园正殿,一早就传出奇怪声音。鸟雀叽叽喳喳,害羞地往里探。
秦楚暝斜靠着桌案,童养媳陶月安正小心翼翼地替老大爷捏肩,生怕重了,轻了,惹这位大爷不快。
“往旁边去,对,这儿多揉揉。”他边吩咐,边拉着陶月安的手按上去。
“殿下,这样行吗?”进陶府后,陶月安很少再做这些活计,手却没生疏,很快就将轻重拿捏得当,秦楚暝很舒服,因此很高兴。跟久的孙书孙虎知道,只要世子一高兴,笑出两颗小虎牙,就得立马用催魂一样的速度撒腿逃。不然,抓着一个,惨一个。
此时,他兴致勃勃地冲月安发问,“你是哪个宫的?我一会差人跑一遭,跟你主子说说,将你要过来。”
犹如咣当一道雷迎头劈下,陶月安按他肩上的手一抖,脚下发软,险些摔下去。她支支吾吾好半天,小楚王不都耐地抓着她移开的手,“用点劲儿,再用力些。”
“算了。”秦楚暝一抓着小手,就舍不得放开。兀自按手心里把玩,绵绵软软,白白嫩嫩,不像做过粗活,“你不说,我只好差人去查。万一碰上司正,不当心嘴快,说漏什么害你进大牢挨刑法,你可不能怪我。”
“我才进宫,掌事嬷嬷就教了些规矩……”陶月安心惊肉跳,努力回忆王嬷嬷恶补的六局十二司。
“是吗?”秦楚暝看她,有些不信,“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醉仙楼。若是一个小宫女,怎么出得去?”
“恩……专管采买的大人说人手不够,就让我……奴婢帮着提东西。大人在对面的铺子替娘娘挑完布料,就去用膳。奴婢只是下去催小二上菜,什么……什么都没见着。”陶月安唯恐他还惦记醉仙楼的惨案,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秦楚暝拉她到跟前,两颗小虎牙笑得闪闪亮亮,“你不说,我险些记不起,你还骗我。夏月?城北老柏树下的院子?孙书压根没找着什么姓夏的人家。事情末了,还撒腿就逃。光看你欺骗我这一条,我就不会轻饶,更别说你手里还有我的小辫子,可不能轻易放走。”
“奴婢是叫夏月。入宫前住城北老柏树下。父母早亡,寄住舅舅家。那天的事,奴婢头一回见……不知是小王爷,当是亡命徒,才想跑……”陶月安再三保证,都竖起手指来发誓不会外泄,“而且……奴婢就是刚入宫的小宫女,无凭无据,说了,也没人相信。还会背上诬陷小王爷的罪名,奴婢才没这么傻,一定不说出去。”
“你说得有理。”秦楚暝按着她蹲在膝盖前,陶月安惶惶恐恐地咽口水,傻傻呆呆,一点不聪明,“殿下,要做什么?”
“自然是伺候我。”秦楚暝弯下身凑近她,鼻尖都要贴上,“伺候人,不会吗?”
……
陶月安跪在他腿边,一下一下地捶膝盖,“小王爷,这样行吗?”
“嗯。”秦楚暝揉了揉她的头发,满意道,“这么伶俐的小东西,弄得我都不想放你走。”
这一起一伏,起起落落,陶月安心累得很,就像有把钝刀子,一点点慢慢地宰猪,不来个痛快。
“那小王爷……不会去揭发奴婢,是不是?”陶月安睁着水灵灵的眼儿,如清晨荷叶上的露珠,透明澄澈。
秦楚暝心头一软,拽她坐到腿上,“嗯。”
“小王爷真好,奴婢好早前就听人说小王爷,今天见着,果真跟传闻一样。”陶月安空悬的心总算落上一半,眼下只需琢磨,如何在天黑前逃出去。
“哦?”秦楚暝饶有兴味,“听说我什么了?”
她进宫前,在王嬷嬷的胁迫下,事先背好一箩筐歌颂太子的话,眼下全用上了。秦楚暝被她夸得飘飘然,嗓音软萌软萌,连奉承都这么舒心,哪像朝里的老头,个个没她会说话。
他眼睛一转,忽然打断她“……小王爷文武双全……”的歌颂篇,道,“你说我德比尧舜,光照古今,武甚霸王,力拔山兮。是吗?”
“嗯。”陶月安极真诚地答道。
“看来,你定是偷偷暗恋本王,才事无巨细,都知晓得一清二楚。”秦楚暝撑着下巴,优哉游哉地打量她,“既然这样,我就破例开个恩典,准你今后鞍前马后地伺候我,也不辜负你这一番相思情意。怎么,高兴吗?”
陶月安刚张口,试图婉转拒绝,秦楚暝又亮出那口小白牙。好像她敢说不高兴,或是摇摇头,就立刻张嘴咬断她的脖子,血都吸得一滴不剩。陶月安死死忍住那种像有许多蟾蜍黏在身上的感觉,硬生生憋出字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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