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东方湛神色凄厉,轰然一跪,“陛下…..”他声泪俱下地拜倒在地。
萧墨珩一惊,连忙起身走了下来,行至他身前,急道:“先生这是为何?先生快快请起!”
这时,群臣也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东方湛,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东方湛泪流满面地摇了摇头,竟是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萧墨珩瞬间明白了什么般,对着其他大臣道:“众位爱卿先行退下吧!”
群臣领命,一一神色不明地躬身后退。
待众人走后,萧墨珩才扶起了东方湛,“先生到底是何故?”语气忧心不已。
东方湛再行一拜,苍然道:“陛下,臣本是唐蜀子民,先祖历代为官,无奈祖父被人谗诟,满门被斩,唯独湛逃了出来,湛自负才学,可四处投身,没有什么大作为,唯独十年前,幸得陛下赏识,遂投入陛下麾下,正如江姑娘戮力北伐般,湛也曾苦思平蜀之策,如今得遇良机,还望陛下体恤湛多年的苦劳,成全湛!”
萧墨珩怔怔地看着躬身的东方湛,心中感慨良多,自他十四岁出宫至而今,东方湛便如师如友地待在他身边,这九年的日日教导、夜夜筹谋,如今想来恍若隔世,对于萧墨珩来说,东方湛俨然是他身边第一人,这些年来,他、东方湛与苏君逸三人出则同行、入则同寝,其中的情谊岂是外人可知?如今苏君逸因苏家之祸心灰意冷,一直待在钱唐的风荷楼,与他再无书信往来。而现在,东方湛也要离他而去,他突然心生一种落寞,原来是那么舍不得,舍不得一个真心的朋友离他而去……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怎能不答应他?L
☆、第二百六十一章 回眸一望
许久过后,萧墨珩长长叹了一口气,面色凄楚地扶了扶东方湛,低声道:“我答应你!”
东方湛重重地点了点头,凄然道:“湛定不辱使命!”泪痕未干的他强装笑意,只是嘴角那抹苦涩却是逃不过萧墨珩的法眼。
那抹带着决绝的神情让萧墨珩霎时脸色暗沉,心口涌上一股浓烈的痛楚,他颤了颤眉,忍着痛,问道:“先生,待你平定川蜀后,还会不会回来……”说完,声音低沉得极尽悲凉。
东方湛心头一颤,两行眼泪再次袭出,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那样的打算,他不但要走,他还要带江梅走,只是他知晓,这么做对萧墨珩何其残忍,可是…..他没有选择。
为了不让萧墨珩有任何怀疑,为了不让他伤心,第一次,东方湛违背良心地撒谎了,他定定地望着萧墨珩,坚定道:“会的,相信我,我一定回来!”
“当真?”萧墨珩面色一喜,紧紧握住了他的双臂。
东方湛看着他那欣喜的模样,正如九年前第一次见到他那般,清澄如水。
“当真!”
“好,我等着你回来!”萧墨珩终于展颜一笑,东方湛从未失信于他,这一次也不会。
是日,萧墨珩下诏,封卫将军东方湛为平西大都督,尚志为前锋将军,陶亦然为宁朔将军,三日后发兵荆州,同日,他传诏汉中中郎将飞廉,命他整军出兵川蜀。
是夜,九竹终于得到了江梅的下落,他也通过倚云阁特殊的信息传递方式。与江梅取得了联络。
次日傍晚,倚云阁收到宁州急报,宁州靖南侯府的沐侯爷病危,这个消息同时也传至了沐府与宫中。
当沐箫和连夜进宫请归宁州前,谢荟与东方湛已经在太极东堂的偏阁内议事。
“陛下,世子定然得回宁州一趟,只是世子声名晓誉四海。难保某些不法之徒乘机生事。所以臣恳请陛下下旨将沐世子的儿子留在京中!”谢荟眼眉一抬,躬着身,不慌不忙道。
萧墨珩冷哼一声,似乎并不在意,他瞧了一眼淡淡地立在一旁的东方湛,道:“先生是何意?”
虽说东方湛对沐箫和也颇为维护。但身为一个谋士,他知道应该做对主子最有利的事。
“谢相说的是。带兵刺史在外,家眷留在京中乃是正理,沐侯爷当年因云凌波一事负气离京,只留一个季翔在建康。本是逾矩之事,先帝仁慈,并未跟他计较。虽说沐氏世代忠良,可眼下大桓将出兵川蜀。不得不防着宁州了!”东方湛严肃道。
不过出于谢荟和东方湛所料的是,萧墨珩摇了摇头,“不,让他把人都带回宁州!”
“什么?”谢荟睁大了眼睛,不过旋即他意识到自己失言,又立即恭谨道:“陛下,万万不可!世子本是九皇子一党,因江姑娘的缘故饶了他阖府上下,如今陛下放虎归山,又不予掣肘,这不是….不是逼他造反吗?”谢荟可是急上心头,语气急促。
就连东方湛也不知道萧墨珩是怎么想的,虽然他相信沐箫和的为人,但是这么做显然于朝廷不利。于是他也劝道:“陛下,臣说句放肆的话,陛下留江姑娘在身边,世子定然怀恨在心,倘若他日世子一挥长剑为红颜,陛下该如何是好呢?臣请陛下三思!”说罢再次躬身拜下。
萧墨珩苦笑一声,他们说的每一个理由,他都懂,但他知道,他若娶江梅,沐箫和一定不会回京了,“如果他真的兴兵来犯,就让他来吧!”萧墨珩淡淡道,眼眸闪过一丝冷漠,留下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恐怕也阻止不了他。
再者,宁州沐氏的问题迟早得解决,他带甲百万,良将上千,难道还怕了沐箫和不成?如果他真的在大桓进攻川蜀时起兵,那么他便让邓睿灭了宁州,并且,也可让江梅对沐箫和死心。
不过,尽管萧墨珩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不知为何,萧墨珩的直觉告诉自己,沐箫和不会这么做,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江山是他萧墨珩、江梅以及沐箫和三人打下的天下,他相信沐箫和不会亲生毁了这样的功绩。
而他之所以想让沐箫和把孩子妻子都带回宁州,是想让他安安稳稳的在宁州守边。如果沐箫和忠心,他便信他,如果沐箫和心生歹意,他便灭了他。
“陛下….”谢荟苦苦劝道。
萧墨珩摆了摆手,“朕意已决,两位爱卿不要再说了!”
东方湛与谢荟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拱手道:“遵命!”
过了一会后,沐箫和果然进宫请旨,萧墨珩安慰了他几句便让他早些回宁州探病,而萧墨珩让他携妻子会宁州时,他硬是呆愕了半晌。感动之余,他却也欣喜,他本计划此去后,便不再回京,如此一来,他也安心了。萧墨珩如此坦荡,他沐箫和也不会做小人,江梅的事虽是两人之间的隔膜,却也不会成为兵戈相向的动因。
最后,沐箫和拜谢之后,便出宫回府准备去了。而萧墨珩屏退东方湛和谢荟后,也一如既往地赶往那个温馨的小窝。
当萧墨珩敛步踏入院子里时,便看到一袭白衫的江梅目色迷离地靠在门槛边,那模样十足像一位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妻子。
那一刻,萧墨珩整个心都融化了般,柔情似水的目光倾泻在那纤弱的白色纤影上,似乎整个世界只有她的存在。
他快步过去,打横抱起那个有些微凉的身子,心疼地抱紧她往里屋走去。他发现今夜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样,她贴紧了自己的胸膛,那凄迷又温柔的目光让他堕入了浓浓的甜蜜之中,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只能用行动宣泄他的痴迷。
这一夜。他似乎倾尽了毕生的爱恋,他似乎堕入了爱情的深渊,他似乎已将那个柔柔的身子完全揉进了自己的骨血里。
这一夜,他才知道这个世间有一种绝美的情愫叫心心相惜,有一种执着的爱恋叫生生世世,有一种痛彻心扉的缠绵叫相离相忘。
大桓雍和元年二月初八,收拾好行装的沐箫和一早便带着府上众人车马相接。往南篱门驶去。而这次。沐箫和将卫欣留于京中,而让季翔随自己回宁州。季翔已十几年未见沐侯爷,心里挂念的紧。这一次他希望自己能赶过去见他最后一面。所以,这一次他们选择走陆路快马回宁州。
出南篱门后,沐箫和让兰英与印心带着孩子乘坐一辆大马车,季翔带着荀伯也乘坐马车。沐府的侍卫及随从则骑马护送。唯独他自己一人骑着一匹白马落寞地跟在队伍后头。
无陵与东成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主子,满脸无奈和心疼。他二人常年跟随沐箫和东征北伐。对于他的心思再明白不过。
裴兰英与季翔的马车已走远,而他与无陵等人依旧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建康南篱门往南,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地与低伏的山峦,远远望去。一袭白衫的他如遗世独立般,孤独清冷,只是淡淡瞧一眼他。都感受到他周身那股伤感的气息。
然而,沐箫和却不只是伤感。而是心痛,“玥瑶….玥瑶…..”沐箫和心里喃喃的唤着,他都不知道这几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整个人已经浑浑噩噩,脑子里混乱不堪。谦和、温雅、风度翩翩已经不在,唯独….唯独不能想起那个人儿,不能听到那个名字……
“玥儿,还能见你一面吗?我的信你看到了吗?”沐箫和痴痴地望着那匹慢悠悠的马儿,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