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好稀罕和他一块儿坐么?明珠头也不回地走下车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宇文初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他说太皇太后现在意识不到这是一门好亲事,却没有提起父亲,而今日的宫宴母亲本不想让她去,父亲却让她去,会不会是他和父亲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今天这件事里,闵太后、乌孙王、父亲、宇文初、太皇太后,究竟谁是蝉,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明珠顿时心乱如麻。
其实抛开其他不谈,嫁给宇文初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至少他是少有的能自保、对妻妾和亲友从未传出任何坏话的亲王,敏太妃也是个有情义的,和太皇太后的感情又一直都挺好,他不像宇文佑那样和她有深仇大恨,也不像宇文隆那样让她恶心到简直想都不能想。
唯一让人觉得不妥当不放心的,就是他和江珊珊之间的婚约和他这难以揣测、深不见底的性子。性子倒也罢了,她不爱他,也不需要他有多爱她,彼此相安无事她也是能做得到的;但他和江珊珊之间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婚约或许可以轻易解除,她却不能忘掉前世时他对江珊珊的敬重和彼此间的恩爱。明珠沉沉叹了口气,将心比心,推己及人,她是真的不愿意做这种事。
第102章 逃不过
相府门外许多侍卫和管事跑进跑出的,有人看见了明珠,十分惊喜地大声喊了起来:“姑娘回来了!”于是就有人大声道:“赶紧回报相爷,往宫里传信!”接着好些人围了上来,众星捧月一样地把明珠迎了进去。
明珠被一路送进了观海居,傅丛阴沉着脸坐在案前,冷冰冰地看着她:“你果然是翅膀硬了。”
明珠不敢答话,乖巧地跪下去认错。
傅丛冷笑道:“你跪什么?谁让你跪的?我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
明珠晓得他是真的恼了,也知道自己今天真的冲动了些,她没有直接面对处理这些事的经验,早在有人设计拦住她的马车时,她就不应该再贸然前进了,她又犯了自以为是的错误。越想越羞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低声道:“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傅丛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沉声道:“理由?”
明珠道:“先是因为在宫宴上觉得昭阳宫来意不善,不想久留,后来是觉得宇文雪和乌孙人之间有鬼,我怕他们会不利于太皇太后和父亲,所以就跟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难得她居然能发现宇文雪和乌孙人之间不一般,傅丛沉默很久才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明珠不敢有瞒,将宇文初及时救下她和他所说的话一一说给傅丛听,说完之后久久不见傅丛出声,大着胆子悄悄去瞅傅丛的表情,却见傅丛目光默然,表情十分凝重。明珠知道这是他要做出重大决定之前的惯有神情,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父亲?”
傅丛这才醒过神来,严厉地看着她道:“你母亲年纪大了,这件事不许告诉你母亲。我要即刻入宫觐见太皇太后,其他事你大哥和四哥都会处理好,你就在这里跪着,一直跪到长了记性,知道轻重好歹为止。”
明珠十分惭愧,她自以为自己重生后知道很多事占尽了先机,很了不起,现在才发现,她那些手段和对手比起来真是幼稚简单得可笑。想要保住家人平安,她要学的还有很多,于是心悦诚服地道:“女儿谨遵教诲。”
这样简单的性子对上那样深沉的心机,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傅丛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急匆匆出门去了。
宇文初回到英王府,总管朱长生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殿下回来了,厨房里备了上等的冰碗,要不要上一碗消消暑?”
宇文初冷淡地看他一眼:“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朱长生讷讷地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的火眼金睛。是这么回事,江二姑娘刚才来了,小的也不好把人拦在外头,便自作主张请她进了花厅。您若是不想见她,小的这就去和她说,殿下今夜不回来了,让她改个时候再来。”
宇文初便转身朝着花厅走去:“不必,我正好想见见她。”
想见江二姑娘?这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吧?朱长生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敬松,试图从敬松那里得到一点提示,却见敬松朝他摇摇头。朱长生不敢多问,殷勤往前引路,一路将宇文初送到花厅前,便又问:“眼看快要到饭点儿了,是不是要准备着些?”
“不必。”宇文初径自走进花厅,俨然是不许人跟进去伺候的意思。
江二姑娘完了。拖了这么几年,终究是不能逃过去。
朱长生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刚才问那句话是有目的的,如果宇文初让厨房准备,那就是要留江珊珊吃饭,说明事情还有转机;但宇文初不许,那便是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因见敬松十分恪守职责地站在廊下,便凑过去小声打听道:“怎么回事呢?谁招咱们殿下不高兴了?”
敬松郑重警告他道:“我知道你觉着这位好,也多得人情,但要主子觉得好才叫好。你就别上蹿下跳的了,当心里外不是人。”
这话真耐人寻味呢,难道那边有着落了?朱长生想了一歇,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
花厅内,江珊珊半垂着头,颤抖着轻声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殿下如此厌恶于我,要置我于死地?”
“你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我们不太合适而已。”宇文初并不看她,只管低头轻轻刮去茶汤上浮着的茶沫子。
江珊珊抬起头来,泪光闪闪地看着他道:“早年您并没有说不合适。”以她温婉的性子,能说出这样质问的话来并不常见,因此她的表情里又带了几分不安和脆弱。
这样的风姿,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多少都会有几分不忍心,可宇文初却熟视无睹:“真是这样的吗?长兴侯没和你说过?你想必也记不得我当年和你说过什么,你又是如何回答我的了。”
当年,是自己求父亲向敏太妃表达结亲的意思,又做了很多事才让敏太妃看上自己。他才听说此事就使人向父亲委婉地表示了拒绝,父亲推脱之后,他又使人找到自己,再次委婉地表示了拒绝。当时自己告诉他,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敢有任何违抗。然后他便一直抗旨拖着,几次三番地找了各种借口想要解除婚约,但都没能成功。
这一回,终于拖不过去了吧?她这样的努力,他却始终看不到,眼里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那个除了外貌和家世什么也不是的傅明珠。江珊珊将藏在袖中的双手握紧成拳,轻声问道:“我哪里不如她?”
家世?容貌?才华?性情?为人?就算长兴侯府不如傅府兴旺,却也是传承几代人的开国勋贵,她并不比傅明珠的出身低;就算傅明珠是公认的大美人,可她自问丑不到哪里去,从小也是被人称赞长大的;再说才华和性情、为人这三件,傅明珠哪里比得过她?傅明珠不过是一只刁蛮任性的绣花枕头罢了,不懂得做人做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而她无论走到哪里大家都喜欢她。就是刁蛮如傅明珠,也不能说她半句不好。更不要说,她那些得天独厚的本领和见识根本无人能及。
她总要知道他究竟是喜欢傅明珠什么地方,自己哪里不如傅明珠。
第103章 警告
宇文初似乎早猜到江珊珊会这样问,半垂着眼睛淡淡地道:“你没有哪里不如她,只不过……”他想起明珠之前回答他的那句话,便微微笑了起来,“也不是说你不好,而是我们没有缘分。你知道的,就像是你不愿意嫁给别人那样,并不是说别人不好……”
只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喜欢你,你便是天底下最出色的人,我也还是不喜欢你。我喜欢她,哪怕就是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好,在我眼里还是觉得她最好。
一串晶莹的泪珠自然而然地沿着江珊珊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她轻声抽泣着道:“我明白了。殿下喜欢她。”
宇文初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头看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空。
这等同于默认。江珊珊一时嫉恨如狂,面上却越发凄迷悲伤:“其实我早就知道,您一直都喜欢她……”
宇文初猛地回头,森冷地看着她沉声道:“既然知道,为何还非得要嫁给我?”
江珊珊掏出手巾优雅地拭了拭泪,诚恳地对上他的眼睛低声道:“我并不是想要冒犯您,我只是……”她忍不住又捂住脸痛哭起来,“我只是想要告诉您,您有多喜欢她,我就有多爱慕您,我是诚心诚意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您一个人。喜欢您,我有错吗?就如您喜欢她,也不是错,不过情难自禁而已。”
不得不说,她的这一招以退为进做得非常巧妙,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反对宇文初和明珠在一起,她却肯定这不是错,而是情难自禁。宇文初眼里的森冷之意便退了下去,语气也变得温和了几分:“不要再说了吧。将来你另配了良人,就会后悔和我说过这些话。”
“不,我不会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江珊珊一改之前文雅安静的模样,激动地对着他喊了起来:“难道你会因此而看不起我吗?难道你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你不会的,那样你也不是我所爱的宇文初了。我喜欢你,又有什么错?只不过我和傅明珠的性子不同,她喜欢高调地宣诸于众,而我喜欢默默藏在心里。都是一颗真诚的心,都是为爱而努力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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