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鏖战,东方笼罩在似有似无的光线里。杨林哗啦啦作响。驿站之中,吴妄找了一处房间,将周广信等人关了起来,派人看守。
大门只留了一人经过的空隙,预备着寒池等人回撤之用。
蒋溥经过昨夜折腾惊吓,身上也受了伤,此时高热起来,所剩30几人都挂了彩,伤势较轻的都在看守大门,其他的人都在歇息。
天渐渐亮了……
当东方第一缕曙光迫近,一声狼嚎震破了戈壁的清晨。
莫妃满手是血地托起了一只雪白的小狼,透过软软的胎毛,紫色的小小斑点,在它还挂着胎衣的小脑门上隐约可见,光亮从它的毛间透过,闪着旖旎的色彩……
戈壁狼王——白犀的第一个孩子,未来的戈壁狼王出世了。
迎接新的生命,总是让人兴奋不已,充满希望。
白犀一直站在几步之外,现在口中不住喷着气,仿佛很久没有喘气一样,眼光冷冷扫过寒池三人,看得人心中一凛。
莫妃一惊,手中不稳,差点将小狼崽掉落,忙将小狼王放回母狼身边,随着寒池和老董向后退去。
白犀走近,代替已经虚弱得站不起来的母狼,舔舐着自己的孩子。
“不好,狼王要发怒了。”老董忽然道,“快进入驿站。”
寒池听言急提真气,拉住莫妃,三人飞身进入驿站,。
大门在身后紧紧关上。只听得巨大的撞击声不断投在门上,门外一片狼嚎之声。
“为何它还不放过我们?我们救了它的狼崽.”莫妃急道。
“白犀觉得我们害了狼后。”老董道。
“狼后不是我们害的。”莫妃道。
“一只狼,它懂得你说的这些吗?”葛庭道。
是啊,连人都分辨不清楚的事情,怎么指望狼能理解?
但是,人又一次错了,他们总是狭隘地理解万物,把自己当做一切的主宰,将自己的思想加注在其他生灵之上,以为天地都会随着自己的悲喜而变色,而事实总是证实着人类的错误与渺小。就像现在。
狼后醒了过来,当老董听见了狼后的低吟,他笑了……
一切都结束了……真好。
墙头上坐着的吴妄看见白犀驮着狼后,叼着小狼王离开的时候,尚不明所以。
忙跳下来向寒池报告。
“嗯。”寒池点了点头,“清点一下人数,查看一下大家的伤势吧。”说罢,便向着墙边走去。
“你带着狼后逃亡的时间里,竟然还能给它打了一只兔子?”老董凑过来问。
寒池笑:“你怎么知道的?”
“狼后告诉狼王,你和最初劫持它的人不是一伙的。因为你给了它一只兔子。”老董拍了拍寒池,笑道,你这一只兔子,救了我们30几条命。”
“是吗?”寒池笑。
而后,他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当人们七手八脚拉开寒池宽大的外袍时,莫妃几乎惊声尖叫。一道长长的抓痕,撕开了寒池精健的肌肉,白色的肩骨露了出来,身上或深或浅的抓咬痕,体无完肤。
老董喃喃道:“怪不得我找到他时,他先要我的外衣,是为了不让我看到他的伤。”
“许大哥,许大哥,你醒醒,你看看莫妃。”莫妃边哭便检查着寒池的伤口。发现一处,便哭声大一些。
葛庭傻傻站着,他跟随寒池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许寒池。
黎莫臣努力保持着冷静,忙将寒池抬到房内,找出随身带着的药品给他包扎伤口,又拿出丸药给他服下。
虽然几乎伤了所有皮肉,索性没有伤及内脏,加之寒池自己封了几处大穴,失血虽多,尚不会危及生命,只是脉象极虚弱,什么时候能醒来,不得而知。
原来莫臣与寒池看到群狼奔袭,寒池便让黎莫臣前往驿站,劝说周广信放行,如果不能便硬闯。自己引开狼群,赢得时间。
寒池本想引白犀注意,将狼群带偏,怎奈白犀受肖未央控制,完全不顾寒池,一路向驿站奔来。
寒池无奈,冒险跃入狼群,和肖未央争抢狼后一路引走狼群,以致遭到群狼围攻,身受重伤。
老董找到寒池的时候,青尾正驮着寒池立于一块高大的岩石之上,周围狼群环绕。
青尾见到老董,忽然奋蹄,猛将寒池甩了下去,自己则奋力跃起,向着树林狂奔,群狼见马肉怎能不狂,追着青尾急速而去。
待老董以罗汉断风散洒在寒池与狼后周身,断绝气味后,群狼追着青尾已经消失不见了。
寒池几次欲追赶青尾,可想到驿站之外几十号人还未进入驿站,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不得已咬牙而归。
此时寒池梦中召唤青尾,众人皆是难过。莫妃更是哭得眼睛都肿了。
葛庭心中郁郁,仿佛要炸开一般,不知向哪里发泄。见莫妃等人守着寒池,自己便走出房间,独自出了驿站。
群狼撤走已久,天亦大亮。门口众多狼尸和士兵的尸体尚未清理。葛庭便挽起袖子,一具一具搬运到大路边上,再找来铁锹,破土埋尸。有一些受伤较轻的人也出来帮忙,随时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已到午时,骄阳似火,好在一个上午,尸体差不多都掩埋完了,葛庭带人将门前的土又翻了一遍,将血迹掩埋好。
忽然,葛庭发现地上有一个颇为耀眼的东西闪动,在阳光之下,半掩在土中。
葛庭伸手捡了起来,竟然……是一块络合石灵。葛庭不禁想起与寒池出白犀谷夜祭那晚,寒池所捡的石头,这块石头和那块大小形状皆差不多。
明月崖,明月崖人如此宝贵的东西,怎会又一次遗落?葛庭不禁疑惑。而且昨晚一场厮杀,自己始终在,并没有见到陌生之人。
难道……葛庭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出使队伍之中……那此人现在是已经死于昨晚之战,还是仍活着,明月崖此来是何目的。
葛庭正寻思间,一声马嘶传来……
葛庭心中狂跳,仿佛瞬间被喜悦涨满,又因不能肯定自己的想法而迟疑,抬头极目寻找声音来源,只见一匹马从远处奔来,黝黑的身上满是血渍,步履也有些踉跄。
青尾!竟是青尾!
葛庭狂喜不已,飞身迎了过去,牢牢抱住青尾的头,青尾也用力蹭着葛庭,人群中有人认出这是寒池的马,不禁欢呼起来。
葛庭俯下身查看青尾伤势,见马腹之下有一块极重的咬伤,皮肉翻起,一层薄膜里隐约可见内脏,如果不马上救治,青尾性命堪忧。
葛庭忙小心翼翼将青尾牵入驿站马厩,烧红长针,将药按入伤口,一针一针缝合马皮,想是极痛,青尾不禁嘶嘶之声,最后终于忍不住,踢了葛庭一脚。
葛庭吃痛,习惯性地抬手想给青尾一巴掌,手刚举起,停在半空,已满脸是泪……
总为浮云能遮日
这夜,孟绍濂歇在了子青殿。
长夜漫漫,两人下了一会儿棋,青宁端了毓延羹上来,橙色的羹汁以新鲜的橘皮为料,芬芳浓郁,味道清甜。
“青宁手艺越来越好了。”孟绍濂道。
“谢皇上。”青宁站在一旁道,不自觉脸上有些红润。
孟绍濂看着棋盘并未着意,因着一招受制文依,直晃着手中青金石串子寻思。
文依回身看看青宁,见她眼眶有些发红,道:“夜深了,今晚谁当值?”
“回娘娘,是奴婢。”青宁道。
“嗯,你就去准备吧。”文依道。
支走了青宁,见旁边无人,文依迟疑道:“皇上,最近可有出使队伍的消息?”
孟绍濂专注于棋盘,并没有回答,半晌道:“他们遇到了一些江湖帮派的拦截,不过据昨日飞鸽回报,还算顺利度过。算着时间,队伍今日应该就可进入罗敷岭驿站了,入站会有官文来。”孟绍濂道。
说着伸手拿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之上,又将文依被围的白子一粒粒从棋盘上捡起,笑道:“和你下棋朕都不能分心,不然还真会输。”
文依本有些恍惚,见孟绍濂一直迁就,也笑道:“皇上变着法儿输给我也费了不少心思吧?难为皇上了。”
“你这几日怎么了?总有些心不在焉?”孟绍濂一边把棋子放回玉竹篓里,一边问道。
“没什么,一些小事。”文依说罢,落了一颗白子。
孟绍濂抬头看着她:“小事?”
“只是有些看不透,等再过些时日或许就可以理清。”文依道。
“不妨说来听听。”孟绍濂饶有兴致道。
文依笑:“原来皇上也有窥人心事之好。”
“要看是谁的。”孟绍濂也没抬头,落了一颗黑子。
“那日宫宴回来,采葭见茏平半夜从后门儿溜了出去。这两日我便让他们留心着,发现她夜夜如此。而且每日白天皆有些心气浮躁,经常训斥小宫女,渐次寻上碧生、采葭的不是,今日和青宁也起了争执,刚才青宁眼眶是红的。”
孟绍濂含了笑,道:“你说你看不透什么?”
“7年未见妹妹,不知她性子变了没有?”文依道。
孟绍濂想是忍不住了,哈哈一笑:“你啊!什么时候学得说话这样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