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后也一样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我知道就算是为着父亲她也不会真的把我怎样,贤妃又是她母家出来的人,她大约也想她好好的。我率先同贤妃示好,贤妃顺水推舟处处恭敬,这样一后一妃和谐的画面大概是太后最乐意见得的。
贤妃册立之后需要去未央宫给我请安,她身着宝蓝色的贤妃吉服,头上纷繁复杂的钗镮玲玲作响,再加上她精致典雅的妆容,当真是世间难寻的美人。
“臣妾正二品贤妃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她屈膝下跪,盈盈叩拜,举手投足间尽现大家风范。
“起来吧。”我轻启朱唇,淡淡说道。
“谢皇后娘娘。”她由几个宫女扶着,缓缓站起了身。
“坐吧。”我轻抬下巴,示意她坐。
她缓缓坐在我右手边,那里以往是陈昭仪的位子,如今她的位份高过陈昭仪,陈昭仪也只能让位。
“坐惯了皇后娘娘左边,如今突然挪到右边,当真觉得不习惯呢。”贤妃微微一笑。
我还未及接话,陈昭仪已然按捺不住,冷哼一声道:“贤妃娘娘不必客气,坐久了也就惯了。”
贤妃闻言嘴角轻轻一勾,看着陈昭仪笑得颇有深意。她道:“昭仪这性子还是如初入宫时一样,总是这样口无遮拦不知避讳。这里乃是未央宫,哪里轮得到昭仪说不必客气呢?”
陈昭仪眉心一簇,情知自己失言。我连忙替她解围,道:“昭仪与贤妃不同,她时常来未央宫陪伴本宫,自然不似贤妃一样拘束。不过说起刚入宫那会儿,倒是贤妃常来本宫这里闲话,那个时候贤妃也不似现在这般拘谨。”
“是啊,”贤妃温温一笑,并看不出情绪,“那个时候臣妾与皇后娘娘姐妹相称,当真是感情融洽。可惜后来朝露公主过世,皇后娘娘与昭仪也卧病良久,臣妾风口浪尖之上不得已挑起了六宫的重担,到底与娘娘生疏了。”
我心中自是不快,她一句“风口浪尖”之上替我打理六宫倒将不是全部推到我身上。宫中众人大部分不明真相,都以为那段时间我是真的卧病在床。她倒是无辜,还要背上我的忌讳和不悦,好一副任劳任怨委曲求全的形象。
“生不生疏从来不在本宫是否卧病,贤妃很得体,六宫琐事皆是做的不错。只是贤妃驭下之能实在让皇上和太后不放心,本宫有孕却被下毒,陈昭仪无辜却险些被牵连,庶人关氏如此歹毒心肠,她日夜陪在贤妃身边,贤妃竟然也没有察觉分毫,当真失于警觉。”我缓缓说道。
贤妃起初还持着淡淡的微笑,越往后听越是端不住。及至我说完,她立即起身跪下请罪。我连忙将她扶了起来,道:“贤妃做什么跪下请罪,本宫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当日本宫身体不好,昭仪又年幼,太后颐养天年也不能惊动,只能劳烦你照拂六宫,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这话说的刻薄,贤妃却少不得忍了。其实若真的追究起来,她的纰漏岂止这些。她要害我必然要借六宫之权才好动手,而她拥有了六宫大权我无论出何事都可以追究她的责任,这原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题。
聪慧如贤妃,自然不愿再多在此事费唇舌,大抵也知道不能占到什么便宜了。她话锋一转,看了看坐在末位的徐选侍,道:“今日娘娘多番提起从前,让臣妾不自觉想到,原来一晃眼已经两年了。”
我笑着颔首,道:“可不是,一转眼也已经两年了。”
贤妃温和一笑,徐徐说道:“今日臣妾刚刚晋位,想趁今日求个恩典,不知娘娘可否答应?”
我心中已经猜到大半,自然顺着她的话说:“说起来今日还未贺你晋封之喜,你无论求个什么恩典,本宫都允了。”
贤妃自是满意,起身走向徐选侍,携了她的手道:“臣妾并未做什么,却忝居高位。徐选侍是娘娘母家出来的人,自幼服侍娘娘,如今又服侍皇上。臣妾想着娘娘不要太过偏爱臣妾,也该好好嘉奖一下选侍。娘娘,您说呢?”
我轻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近日萧琰对徐选侍颇眷顾,贤妃便顺水推舟讨好萧琰。她是做惯了这种顺水人情的人。
“贤妃果真贤惠,面面俱到。其实徐选侍的事情本宫同皇上早在八月就商量定了,又不想随便挑个日子给她,便最后决定在贤妃你册封的日子一起晋封,也算是同喜。”
“哦?”贤妃颇为意外,继而笑道,“皇后娘娘主理六宫面面俱到,看来是臣妾多虑了。”
我莞尔:“并非是本宫想的周到,而是皇上心里有徐选侍。”
说罢,我起身理理衣衫,肃穆道:“皇上口谕,选侍徐氏入侍一年有余,勤勉奉上,特晋正七品娘子,赐号柔惠。”
众妃嫔听闻我口述萧琰圣旨,皆是起身跪拜。听到我话音落毕,遂整齐划一道:“臣妾等遵旨,恭喜柔惠娘子。”
而再看向柔惠娘子,最初贤妃携她之手求恩典时是娇羞温婉,听到我口述圣旨晋封时则是激动,然听到自己的封号时,则是不可置信抬头直视于我。我轻轻一勾嘴角,笑得得体大方:“柔惠娘子,还不赶紧谢恩?”
柔惠娘子跪在地上,双拳紧攥,死死咬住了下嘴唇,发不出一点声响。她牢牢看着我,目光中的耻辱羞愤让她的脸颊涨红,摆明了是极为不甘。贤妃听了封号,虽然也觉得不妥,可也知道此刻不能不从命。
“大抵娘子是高兴疯了吧,娘子,还不赶紧谢恩。”贤妃刻意避开封号,只称呼其位份。
柔惠娘子听了贤妃的话,终是不得不忍耐,低头闷声道:“臣妾谢皇上隆恩,多谢皇后娘娘。”
第59章 小产(一)
我微微一笑,含沙射影道:“柔惠娘子起来吧,不必多谢,这是你应得的。”
柔惠娘子忍了气,徐徐站了起来。我又命众人起身,各自归座。
“娘子的封号是柔惠么,臣妾虽然入宫不久,但是也听说娘子过去服侍皇后娘娘的时候便是唤做柔惠。”才人姚幼双眨眨眼睛笑道。
我轻轻颔首,笑道:“不错,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以后也不必在提。如今柔惠娘子是皇上的妃嫔,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宫女柔惠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陈昭仪轻蔑一笑,道,“柔惠娘子四个字叫起来拗口的很,往后本宫依旧唤你柔惠也好省些力气。柔惠,你觉得可好?”
柔惠羞愤,但又不敢露出半分不悦,只得忍气吞声:“嫔妾不敢觉得不好,昭仪娘娘觉得好就是了。”
陈昭仪冷冷一笑,不再多说什么。贤妃毕竟觉得不妥,徐徐说道:“娘子的封号为柔惠,便依着规矩该称作柔惠娘子,昭仪要省力气也不差这两个字吧。再说了,我们称呼皇后娘娘也不是四个字么,难道昭仪也觉得费力么?”
陈昭仪闻言一笑,漫不经心抿了一口茶,道:“皇后娘娘是为尊上者,自然该用敬称。柔惠不过是正七品的娘子,难道还要嫔妾多尊重吗?”
“好了,”我适时打断她们,“大家在宫中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只要舒服也不越矩就够了。”
如此,贤妃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我瞧了瞧天色,也便让她们都散了。众人皆是离去,唯独贤妃行动缓慢,似乎并不着急离开。
“贤妃还有什么事么?”我静静问道。
贤妃微微一笑,样子还是一如往常的恭顺,而由内散发出的敌意却也不容我忽略。
“臣妾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替娘娘累而已。娘娘要羞辱徐氏和臣妾,可真是费尽了心计。然而臣妾觉得娘娘未若将这些精力放在正经事上,徐氏的事情再大,眼下也是小事吧。”贤妃不紧不慢道。
“本宫何时羞辱柔惠娘子和贤妃了,”我故作不明,状似回想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贤妃莫不指的是娘子的封号?那封号寓意极美,又是皇上同意的,怎么成了羞辱?何况皇上还觉得这两个字太过隆重,赐给徐氏是过誉了呢。”
贤妃收了笑意,冷冷看着我道:“皇后娘娘险些被毒害之后,太后曾经教训过臣妾,让臣妾好生侍奉娘娘。臣妾也答应了太后,今后一定勤勉奉上,再不让娘娘有如此惊险之事。而如今看来,娘娘自己不想过平静日子,臣妾只愿娘娘自己多多保重。”
我闻言亦是神色冷淡,道:“本宫也是生死线上挣扎过来的人,自然会明白自保的道理。贤妃如今无事一身轻,最好多多烧香拜佛,给自己积点德吧。”
贤妃眉峰一挑,道:“自然,臣妾也会多多替皇后娘娘烧香,祈求平安。”
日子波澜无惊继续过了下去,我日常过问六宫琐事,一并也照顾着幼小的昭靖。他渐渐长大,也有些能认人。每逢我抱他或者是萧琰抱他,他都会乖巧地冲我们伸手,极讨人喜欢。
每每看着孩子,我都会告诉自己定要小心。我的生命里第一次有这样一个牵挂,我必是不能让人算计了去。
天气转冷,一转眼也已经入冬了。冬日里的皇宫银装素裹,十分宁静清幽。太后那边没什么事,我也免了各宫繁琐的礼节,所以十分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