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寒意通过龙飞凤舞的鎏金地砖传遍我的身体,心也凉到了极点。
她果然查到了,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就是这样的情况,我依旧不能退缩半步,不能让自己的言语露出任何马脚。我状似疑虑,认真盯着胡郎打量几番,道:“他可是郭氏的手下,可惜本宫对他并无印象。”
“娘娘真会说笑,这个人怎么会是郭氏的手下。”李昭容笑得天真无邪,走过去脚尖踢了踢胡郎的腰,“你是什么人,五年前做过什么,自己说吧。”
胡郎看了看我,磕头道:“五年前,草民因战乱逃至暄化附近,恰好看见有好心人在城外施粥,便去讨了一碗。”
李昭容听到此节,手中把玩着绢子曼声问道:“好心人?谁啊?”
胡郎不得不抬手指向我:“便是这位贵人。”
李昭容得意一笑,悠悠然道:“继续说下去吧。”
胡郎深深舒了一口气:“这位贵人见草民无家可归,便留草民和草民媳妇儿住了几日。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贵人急着要去白帝城,而草民也正好要去川蜀投奔亲戚,便一同出发。感于贵人施粥之恩,草民先把贵人送去了白帝城,然后才带着自己的媳妇回了老家。至于其他的,草民什么都不知道。”
萧琰面部肌肉一抽,隐忍着怒气:“你是说你从暄化带着皇后到了白帝城。”
胡郎又磕了一个头:“草民不敢撒谎。”
“那么你再仔细说说,你是哪一日从暄化带着你的贵人出发,多早晚到的白帝城。”
“娘娘赶路着急,抄近路日夜不休,大概走了三日就从暄化赶到了白帝城。到的时候,是鸿熙十三年七月三十日的清晨。”
方由眯着眼睛:“时隔五年,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因为分别那天,草民媳妇恰好说了句还有十五日就到仲秋节,故而日子记得清楚。”
“七月三十……”萧琰抬头看向我,“朕也记得,七月三十是你回宫的日子。”
我轻轻道:“真是巧啊,臣妾清晨到了白帝城,上午就被徐晋迎回宫中,时间一点儿也没耽搁。”
萧琰略有迟疑,冷峻地目光投向胡郎:“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敢欺君罔上,朕灭你九族。”
胡郎朗声:“皇上,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方由嗤笑一声:“启禀皇上,这谎话也编的太假了,当年战乱几十万百姓流离,皇后娘娘怎会独独收留你。难不成皇后娘娘在城外有广厦千万,能大庇天下寒士?”
“王妃不必替本宫多言,皇上自有圣裁。”顾忌谢之桃,我连忙出声打断,并对萧琰道,“皇上,清白自在人心,臣妾不愿辩驳。”
“清白,皇后还好意思要一个清白。当年娘娘回宫,不及半日便求皇上出兵北上,甚至将老定国公请了出来。天下大乱那么久,老定国公一直安然不动,怎么魏侯刚刚被围,你们父女两个就按捺不住了呢?”李昭容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萧琰言辞激烈却异常郑重,“方才臣妾问的话皇上也全部听见了,皇后娘娘哪里是被郭氏劫走圈禁,分明是被有心人带回了暄化。后来出了事,娘娘从暄化慌忙赶回白帝城,急急忙忙调兵救了谁,还要臣妾说个明白么?!”
一种逼人的气息在大殿中流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神经绷到了极点。唯有萧琰迟钝地转身,抬脚走上高台。
我跪在高台上,他的衣摆轻轻停顿在我眼前。我看见他缓缓蹲下,感受到他的手指轻挑,逼着我直视他。
“当年,劫走你的是否并非是郭氏?你回宫是否另有目的?你父亲肯出兵是不是为了救魏瑾?”他波澜无惊,“还有,郭氏的死,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眼中一热,两行清泪落下。我道:“劫走我的是庶人郭氏,臣妾回宫没有任何目的,父亲出兵也是为了大齐的天下,郭氏的死臣妾事先并不知情。”
萧琰轻笑,笑得不带任何感情。我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手指越来越重地捻着我的下巴。
末了,他笑够了,遂轻叹一声:“罢了。”
李昭容气急疾呼:“皇上!”
萧琰蓦地起身大喝:“你住嘴!闹到了现在,你还没有闹够么!”
李昭容满面震惊,歇斯底里道:“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而皇后躲躲闪闪支支吾吾,皇上为何不信相信臣妾?”她急的四处张望,忽然看见了披头散发的方由,猛扑过去道,“那王妃呢?皇上求您细想,周晔是定国公府长子,他怎会与一婢女有这样深的感情。臣妾听说十几年前方家早有与周家结亲之意,眼前这个王妃分明就是当年的方家小姐。再说她已验明正身,一定易过容。皇上纵然不信臣妾所言,也该相信侯夫人的话吧。”
哥哥护住方由,战战兢兢望向萧琰。萧琰一扫他们夫妇,道:“皇后之事尽是诬蔑,至于暄化王妃,”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冷硬,“身份彻查!”
方由挣开哥哥:“妾身清白,谨遵圣旨。”
方由话音未落,殿外忽然嘈杂起来。所有人一偏头,都望向殿门不知发生何事。唯有我冷了的心肺刹那间滚烫,伸手拭去了眼泪。
一晚的心惊胆战,终于走到了头。
殿外传来徐晋的声音:“启禀皇上,充仪娘娘和宫中其他嫔妃有要事求见。”
萧琰冷道:“不见!”
殿外的徐晋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又道:“她们说事关重大不能拖,皇后又不在后宫,一定要见皇上才行。”
萧琰烦闷地来回踱步,想了想道:“那叫她们进来。”
徐晋一开门,呼啦啦涌入一群花枝招展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女子,正是萧琰的所有嫔妃。她们本以为今夜萧琰回去凌波殿赴宴,自然个个着意打扮,唯恐落了人后。而清阳宫气氛正尴尬,被她们一搅反倒松快不少。
她们乌泱泱的,七嘴八舌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萧琰见了此情此景,自然怒从心起。他压着火看向领头的赵充仪,问道:“你不是在凌波殿摆宴庆祝定儿开蒙么,什么事非要现在见朕?”
赵充仪抬起头,面色颇为凝重:“回皇上,今夜臣妾在凌波殿摆宴,宴请宫中所有嫔妃。本来皇上和皇后也答应来的,结果皇上在清阳宫又设宴,所以二位没能来。”
萧琰听到此节已是按捺不住怒气,挥手掀翻了用膳大案,上面的杯盏碗碟摔得米分粹。伴随着这清脆的巨响,他暴喝道“你莫不是来请朕和皇后的?!你放肆,朕和皇后想去便去,有别的要事便不去。清阳宫什么地方,容得你随意过来废话,还不赶紧滚回去!”
赵充仪不意萧琰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连连磕头:“臣妾万万不敢打扰皇上和皇后,方才说的啰嗦,请皇上恕罪。”
李昭容见状,开口道:“皇上息怒,充仪不是这样没分寸的,先听她说完吧。”
我心内冷笑,目光同赵充仪一个交错,便别过头去静等好戏。
而萧琰听了李昭容的话,狠狠瞪了赵充仪一眼:“你长话短说。”
“冷宫里的胡芬仪出逃了。”赵充仪简洁道。
萧琰咬牙切齿:“出逃便出逃,捉回来乱棍打死!”
赵充仪眸子一亮,昂首道:“可她,可她黑夜中迷路,闯到了飞羽殿附近,撞到了一陌生男子。”
李昭容闻言错愕,迷茫地望向赵充仪:“飞羽殿?”
萧琰已是怒气稍减,探寻问道:“什么陌生男子?”
赵充仪朗声道:“回皇上,那男子不是宫中戍守,也不是御医,天色这样晚出现在宫中委实诡异。且说当时,他把胡芬仪错认成了旁人,一把拉住就要……胡芬仪害怕,高声喊了起来,这才惊动了侍卫。因为各宫姐妹都在凌波殿赴宴,值夜的御林军统领便以为皇后娘娘也在,所以捉着胡芬仪和那男子去了臣妾那里。然而臣妾是知道皇上和娘娘在清阳宫宴请皇亲国戚的,故而叫那统领先不要去打扰。可是姐妹们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纷纷,都觉得有男子出没情形不对,便押着那男子审了半天。谁知道他竟然……竟然……”
萧琰闻言已然急了:“竟然什么?!”
赵充仪面上大有为难之色,轻轻道:“竟然说在宫中住了好几年了,一直由昭容娘娘藏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听到后几乎忍俊不禁,以备不时之需这样俏皮的话都能说出来,也亏得赵充仪嘴巧。
哥哥火上浇油地重复道:“不时之需?”
萧琰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铁青地面孔重重出着气。李昭容这才察觉大事不妙,连忙哭喊:“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心都在皇上身上,这一定是别人冤枉臣妾的。”她看见了安静地我,当即冲着我大喊,“皇后,你为何要陷害我!”
我冷冷转过头,一字一句话音铿锵:“昭容你胡说什么,今夜你处心积虑栽赃本宫,本宫为自己申辩都来不及,哪儿还能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