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皇宫复建伊始,自宫外引了一条活泉自宫门东北口入,西南口出,在皇宫中蜿蜒逶迤,恰如一条青色的丝带贯穿整个皇宫,取名回水溪。回水溪其中一部分团聚在上林苑一隅形成一个天然的湖泊,太*祖皇帝赐名太液,也便是太液池。而上林苑的沉香亭,就是建造在回水溪之上的一座水亭子。四通八达,景色辽阔,素得妃嫔喜爱。
亥时末,沉香亭西北角忽然闪过一丝亮光,继而这亮光愈加明晃。衣裙的窸窣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个身影浮现出来。
那身影道:“翠儿,你先去看看,看看他来了没有。”
那身影旁边的另一道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沉香亭中,大喊:“没有,李公公还没有来呢!”
“翠儿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那身影不由一急,匆匆出声制止。
然而这片刻功夫,陈昭仪已经示意周边埋伏好的小公公们上前,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将那身影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那身影略有慌乱,小公公们一举灯笼,程美人秀气的面庞就黯然浮现。
而一侧冬青丛中,翠儿猫着身子悄无声息溜走。我抬眼示意,方由明白,即刻悄悄跟上。
陈昭仪和郭修仪也已经现身,她们两个悠然地立在程美人面前,郭修仪曼声开口道:“这么晚了程美人不在自己宫中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程美人并不惧,反而一仰脸问道:“这天寒地冻,昭仪娘娘和修仪娘娘不在自己宫中取暖,跑到沉香亭意欲何为?”
陈昭仪“嗤”地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捉奸。前几日本宫和郭妹妹得到消息,听说你十五月圆要在沉香亭偷会情郎,这才深更半夜不睡觉,过来看看。”
郭修仪手抱暖炉抿嘴一笑:“你若是清白,今晚本宫和昭仪就算白忙了。然而你果真出现在此,本宫少不得要怀疑美人你的清白了。”
程美人冷笑一声,道:“两位娘娘误会了,嫔妾深夜到此并非像二位所说,而是被嫔妾的侍女翠儿带到这里。她说,今夜寒梅初放,皇上最喜欢梅花蕊见雪泡的茶,嫔妾是来取雪水的。”
郭修仪似笑非笑,程美人神色一紧,四下望了望,问:“翠儿呢?”
陈昭仪笑笑,两手一摊顺势环顾周遭,道:“哪儿有什么翠儿,本宫和修仪只见到美人一人。”
程美人登时大急,左手不自觉的捂住口鼻,踉跄两步不敢置信:“不可能,翠儿方才还在,你们没听见她的声音么?”
陈昭仪和郭修仪摇摇头,程美人立即醒悟过来,涂满丹蔻的指甲指着两人,嘴角哆哆嗦嗦:“你们,你们是故意陷害我,你们故意抓我。”
郭修仪骤然厉声喝道:“放肆,小小美人竟然敢诬蔑本宫和昭仪。本宫和昭仪为何要冤枉你,你未免想的太多。”
“即便如此,”程美人下巴一扬,倔强的不肯服软,道,“你们两个也不过是妃嫔而已,大家一样的人,凭什么审问嫔妾。”
我适时踱步上前,几个灯笼的灯影一照,程美人看见了我的脸。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扑通跪下去,就要来抓我的衣角,却被几个公公无情的拖开。
尤不死心,她疾声大呼:“皇后娘娘就我,我真的没有,昭仪她们冤枉我。”
我看看急得颤栗的程美人,拢了拢斗篷,转身对陈昭仪两个说:“此事不宜惊动太多人,但是也不能一味掩盖。皇上的脾气遇到这种事,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们两个先带她去见皇上,只说去请安,看皇上的意思是今夜彻查,还是明天再查。”
两人颔首,即刻让人将程美人塞入暖轿,又堵了嘴巴要送去琢璞堂。程美人拼命挣扎,对着我大喊:“臣妾愿望,娘娘去找臣妾的宫女翠儿,她一定可以证明臣妾清白。”
我闻了“翠儿”两个字,连忙暂时让人停手,问道:“你方才是说翠儿?”
程美人急促地点点头,我微微一笑,道:“好,本宫一会儿就带着翠儿去见皇上,但愿你这丫头能如你所说,力证你的无辜。”
她不及再说什么,就被陈昭仪和郭修仪胁迫上了暖轿,轻快地抬往梁小仪的琢璞堂。眼见她们离去,方由方才带着我另外布置的几个公公,将小宫女翠儿押了上来。
“你是翠儿。”我抬眼看看地上那个发抖的小宫女。
她胡乱点点头,就开始捣蒜一样地给我磕头:“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未央。”
我笑了笑,慢悠悠说到:“方才你主子程美人为陈昭仪和郭修仪所困,你不回去护主,一个人跑什么?”
她道:“奴婢是听从娘娘和昭仪的吩咐,一旦事发奴婢就趁乱离开。回头皇上召见,再死不承认陪美人来过沉香亭。”
我“咦”了一声,问道:“你听从本宫的吩咐?可是本宫不记得吩咐你什么呀?”
她茫然地抬起头,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些惹人怜爱。她问我:“昭仪娘娘吩咐奴婢时,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奴婢才敢照办的。怎么,这不是娘娘的意思么?”
我坦然道:“本宫真的没有,看来是陈昭仪假传本宫懿旨,才吓得你胡乱听命。方才你也听到了,你家美人涉嫌私通,本宫真的要怀疑,你这趁乱逃跑事后又死不认账,是不是别有居心?”
那翠儿吓得脸色发白,道:“奴婢只是听从昭仪之命行事,她给了奴婢很多银两,让奴婢这么做,其他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我家美人应该是没有情郎的,今夜是奴婢骗美人出来的。奴婢说宫中管一角门的老嬷嬷带了美人的家书,所以美人才深夜过来的。”
我“喔”了声,道:“陈昭仪让你骗程美人过来,又教你偷偷离开,再诬赖程美人私通。到时候能证明程美人清白的人又只有你,你却偏偏奉了陈昭仪的命令,打死都不承认。皇上暴怒之下一定以为程美人撒谎未遂,必有古怪,你家美人私通的事,只怕就要坐实了。”
翠儿抖如筛糠,我冷声肃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收受陈昭仪贿赂,联合她陷害程美人私通。你可知道这在宫里,是多大的罪名?”
翠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咚咚的给我磕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奴婢也不想冤枉美人。皇后娘娘,您带奴婢去见皇上,奴婢一定实话实说,不敢有半句虚言。”
我嗤笑一声,道:“实话实说倒是可以,但是你收了陈昭仪的银两却不为她办事,她来日可会饶过你么?”
翠儿愣了愣,方由眼睛一瞪,又问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不信昭仪给你些银子你就敢干,她是否还拿什么别的威胁你,让你不得不这么做。”
翠儿嘴角一撇,又要哭出来。我厌恶不已,冷声道:“不许哭,给本宫实话招来。”
翠儿忍着哭,哽咽道:“陈昭仪,她知道了奴婢和胡公公的关系,奴婢实在是……”
“什么关系?”方由厉声问道。
翠儿头压得很低,喃喃道:“胡公公……他喜欢奴婢,我们……”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感情有情郎的不是程美人,而是你啊。”
翠儿作势又要磕头,我连忙把她扶起,道:“别磕坏了额头,一会儿还要见皇上呢。御前失仪,你又要罪加一等。”
翠儿呜咽道:“皇后娘娘救奴婢,奴婢不想死,真的不想。”
我曼声说到:“本宫知道,你这也只是一时糊涂,何况你年纪轻,本宫该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本宫能容下你,来日陈昭仪和郭修仪未必会放过你,你又该如何自处?”
翠儿眼神空空的,木然摇摇头,道:“奴婢是躲不过一死了么?”
方由此刻一笑,道:“那也未必,你若是肯听皇后娘娘一言,或许你和那个胡公公的小命,都能保住。”
翠儿看看方由,又看了看我,跪下说到:“奴婢全凭皇后娘娘吩咐,不敢奢求其他,只求保住性命。”
我满意一笑,这丫头也算是个伶俐的。
第110章 旧事
当我带着翠儿到达琢璞堂时,萧琰已经是勃然大怒。他简单披着一挂斗篷,头发散在后面,双目赤红。一侧陈昭仪和郭修仪陪坐,两人脸色肃穆。唯独另一侧的梁小仪,深夜受到这样惊吓,有些惶恐不安。
见我前来,几个人默然无声起身行个礼。萧琰抬眼看看我,问:“皇后,陈昭仪她们说不清楚,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道:“三日前吴小媛和杨贵人交给臣妾一只荷包,里面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十五沉香亭月下相会’。臣妾觉得蹊跷,没捉到人之前也不敢贸然告诉皇上,便索性邀昭仪和修仪今夜一起去沉香亭,看看是谁敢在皇宫私会。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竟然是程美人。”
“那荷包呢?”萧琰红着眼睛问道。
柔嘉闻言上前将那荷包呈上,萧琰打开荷包抽出那信,看了一会儿竟连荷包一起,劈头盖脸掷向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