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忽然一凛,霍地站起身来:“我去找宁明尘,他或许会有办法救出舅舅!”
“不,没用的。”梅文鸿摇头,“梅家曾拒绝了他的提婚,虽然我们坦坦荡荡,但终归是驳了他的面子,怎好再去求他办事。况且,论身份,论权谋,宁明尘怎可能敌得过贤王那个老狐狸?飞丫头,你快回去吧。这里不能久待,再过片刻,狱卒看守就该换班了,若是弄出声响,只会引得更多人过来。”
飞白一愣,不禁急道:“那您呢?难道,难道就这样放弃?”
“呵……我的罪名确凿,放弃又如何。”梅文鸿自嘲一般地说道,“十六年前,梅家畏惧承担罪名,故而对不住你母亲。然而这业障报应,终究还是应在了我身上。”梅文鸿轻声道,“虽说当年之事是我父亲所为,但父债子偿,善恶终有报,也算是天意了。”
“可是,可是舅母和齐哥儿还被软禁在府里,您若是有个万一,他们怎么办?”
梅文鸿闭目道:“皇上已然答应了我,他念在梅家几世清臣,我一人担当罪责,不会累及家眷。纵是夫人与孩子被贬为平民,家中尚有几亩薄田,倒还可勉强度日。我便是身死,也可无憾……”
“舅舅!”飞白一急,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母亲还活着,她一定不愿看着您去白白送死!”
梅文鸿缓缓摇头:“作为血缘至亲,梅家在你母亲危难之时,非但没有出手相救,反而落井下石,害了她的性命。此等罪孽,梅家岂能奢求你母亲的原谅?”
“不,不会是这样。如果我是母亲……”飞白咬咬牙,说道,“如果我是母亲,那时候宁可自己一人孤身而亡,也不会愿意连累娘家因此而受难!”
她泪痕未干,目光却是晶莹而坚定。
梅文鸿蓦然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飞白。她的相貌和神情,同当年的阿雀是何等的相似……
飞白轻声说道:“虽然我从未见过娘亲……但是我想,梅家对于娘亲来说,应该是她最为眷恋的家。若是她在天有灵,断然不愿看到舅舅以死赎罪,她定是希望梅家的家人能够一直平安喜乐,就算她不在了,也要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纵使一只云雀展翅飞去,再也无法回头,然而另一只云雀会永远安静地停在白梅之上,陪伴着她心爱的家人,不会离开,也从未离开。
梅文鸿闭上眼睛,眼角隐隐有泪花闪现。
“舅舅……舅母和齐哥儿还在家苦苦等候着您回去。如果您就这么去了,他们孤儿寡母,纵使有薄田产业,没有顶梁的人,还不是一样悲苦?”飞白轻声说着,目光愈发坚定,“舅舅,请您坚持,一定要挺过来,万万不要放弃。飞白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而且,那些造成了这一切的人,我必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在大狱之中铮然回响。
半晌,梅文鸿终于睁开眼睛,颤声道:“飞丫头,若是你能见到你舅母,就告诉她,说我对不住她,令她担惊受怕了这许久……若我能回去,定会好好向她赔罪。”
飞白不禁欣慰,知道梅文鸿这是答应了她。她使劲抹了抹脸,强将翻涌的眼泪咽了回去。
大狱门口忽然隐隐传来响动。欧阳鉴眉头一皱:“丫头,怕是有人要来了。我们快走。”
飞白只来得及同梅文鸿道了别。
得从狱中出来,转身仰望着如锢天牢,飞白第一次悲哀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她有很多事要做,可是究竟该如何开始?
“师父……我想先回一趟梅家。”飞白低声说道。
“好,我护你去。”欧阳鉴轻声回答。
?
☆、曾见雀影成双(二)
? 这一日傍晚,在欧阳鉴的保护之下,飞白避过镇守的官兵,悄悄地潜回了元国府。
梅夫人忧思成疾,已然早早睡下,飞白只见到了梅思齐。
这一场突来的变故仿佛让这平素不谙人间疾苦的贵家小公子长大了。梅思齐消瘦了几分,却像是沉稳了许多,见到飞白到来,他很快就从惊诧中恢复了平静,迅速避过官兵的耳目,将她拉到一处隐蔽的院落说话。
飞白没有逗留太久,简略地说了这次事情的始末,转述了梅文鸿的话,告诉他自己的打算,又安慰了他两句,便匆匆转身离去。
“姐!”梅思齐忽然追了出来。
飞白停步回头。
“姐,就算……就算救不出父亲,你自己也一定要保重!”梅思齐狠狠地擦了下眼角。
飞白鼻头一酸,点了点头,悄然而去。
落日黄昏。欧阳鉴带着飞白来到京城隐秘的一隅。
“这是我这一回初来京城时住的地方。这两天我们暂且住在这里。”欧阳鉴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先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再去想办法。”
飞白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这是深巷之中的一处小院,垂蔓玲珑,映着夕阳一点点落下的影子。
回想起日间梅文鸿说过的那些关于她父母的事情,飞白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她默然半晌,忽然问道:“师父,你记不记得你父母的样子?”
欧阳鉴沉默半晌,道:“如何能忘记。我十岁以前,一直同父母一起住在无暝谷。”
飞白微惊,抬起头来。
“十岁那年,我厌倦了谷里的生活,同他们大吵一场,然后便离家出走。”欧阳鉴悠然陷入回忆,“他们都是浪迹江湖的人,对我并无太多疼爱之情。我走不久,他们也离开了无暝谷,从此我再没见过他们。”
飞白怔怔地望着他。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师父和师兄,这才知道,这世上所谓亲人,该当是什么样子。”欧阳鉴轻声说道,“我也曾想过去寻回父母,向他们道歉,弥补我当年的叛逆,只是……我已然找不到他们。或许,他们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吧。”
“亲人……”飞白喃喃道,良久没有接话。
“怎么了,丫头?”欧阳鉴转过头看着她。
飞白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在无暝谷的时候……我也曾把师父当成唯一的亲人。”
欧阳鉴微微一僵,目光伴着夕辉望着她。
飞白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睛:“……我从小没有亲缘,一直不知道亲人应该是什么样子,还以为眷恋师父的感情,就跟依恋秦婆婆和程妈妈的感情一般无异。可是今天我才明白了,那时候的秦婆婆和程妈妈,我去世的父亲和母亲,还有舅舅,舅母,齐哥儿,他们才是我的亲人。而师父你……”
说着,她抬起头网着欧阳鉴,眼中似有微微的星光闪动:“师父你……不一样。你对我来说,不一样。”
她的声音仿佛蚊蚋,愈来愈轻。
欧阳鉴良久不语。他慢慢转身,立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夕阳。
飞白的心咚咚直跳,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那明如秋星的双眼,那清冷而傲然的气息。
这些天,接二连三的打击和变故令她身心俱疲,可是,幸好她还有他……他是她的梦,她的依恋,是她此生此世,唯一爱过的男人。
欧阳鉴伸出手,抚上她的头发和脸颊。随即,伴着一声轻微的叹息,他低下头,轻吻上她的唇。
飞白蓦然睁大眼睛。
她不知所措地,笨拙地回应着他的吻。夕阳的影子逐渐变淡,落在她的脸上,令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日落了,暮色将近。寒冷的晚风袭来,料峭微凉。
欧阳鉴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忽然放开了她,别过头去。
“师……师父?你怎么了?”飞白回过神来,一脸迷茫。
欧阳鉴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愈来愈剧烈,声音却强作镇定,“无妨,不过是天黑了,有些冷。你也快些回去歇着。”说着,他立即向着屋内走去。
他的手忽然间被飞白拉住。
“师父,难道……又是阴阳赤鸩?”飞白颤抖着问道。
她感到手心中他的手冰凉刺骨。
可是今日既不是朔月亦不是圆月,寒毒为何竟然会发作?飞白惶然之中,绞尽脑汁回忆当初金陵医馆的黄守一关于阴阳赤鸩的描述,却不记得会有毒发日子混乱的说法。她彷徨无助,只紧紧地抓着欧阳鉴的手,不肯放开。
欧阳鉴没有回答,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他不由得微弯下腰,双眼紧闭,低吼道:“丫头别看!放手!”
“师父,你毒尚未解,为什么不跟我说?”飞白感到一阵寒意浸透了脊背,“是我大意了,你过去的几个日子都没有毒发,我还以为,还以为就像你说的那般,阴阳赤鸩已然不会发作了……”
都怪自己,一厢情愿地只愿想到好的结果,却没有想到这号称天下第一奇毒的东西,怎是那样容易就能解除的?
当欧阳鉴再次试图挣开她的时候,飞白忽然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欧阳鉴一僵,却再也无力挣脱。
飞白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凝神屏气,试图将自己体内的暖气渡给他。
初探他的身体,她便打了一个寒战。欧阳鉴的体内空虚,真气涣散,似已全然无力抵御那汹涌而来的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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