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堂内重新乱成一团时,国主也从外院赶了回来,“我听说夫人不好,是怎么一回事?”
梅夫人见了丈夫,马上掩面大哭起来,又道:“你果真是个没良心的,要是我死了,你也只在外面看星星。”
国主不知所为何事,便赶紧上前安慰道:“夫人,你不懂星相,最是包容万千,如果你真有不测,我是能看出来的。昨晚我在观星台上看了一夜,并无任何异相。”又看到木朵道:“你也看到的,是不是?”
木朵是个多诚实的人,马上答道:“正是,国主说了,只看星相,今年秋天一定会丰收之年!而且少夫人一定会生一个命格贵重的儿子!”又掩口问国主,“这些天机,我是不是不能随意泄露?”
“家里没有外人,说也就说了,”国主四处看了看,便向曲七道:“你也要守口如瓶。”
曲七赶紧答应,“我正在修养品德,决不会乱说的。”为了表示决心,又赶紧发了誓,“我要是说了,就叫我嘴上长了烂疮,一直烂到喉咙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十六娘正有气撒不出来,便气道:“你最好现在就生个烂疮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已经能够知至、意诚、心正、身修,为什么要生烂疮?”曲七又摇头叹气道:“只是我们时常吵架,总也做不到家齐,真是憾事啊!”
十六娘愈加地气,“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多的大事,你还在这里胡说得人心烦!”
“我哪里胡说了?我说的都是书上的道理,最是有用的。”而且在后院姬妾无数的曲七看来,今天这些小事实在算不了什么。国主想纳个妾,又不是父亲偷了儿子的小妾,兄弟和嫂子通奸被发现,完全是寻常事,大家实在用不着这样如此生气,便道:“这算什么大事?”
见大家都还沉默着,便好心劝道:“你们都是能治国平天下的人,修身齐家不在话下,还是别生气了,这么热的天,生气最不好了。”
国主听了,心里舒畅极了,便笑道:“曲七最近读书果然长进了。”又向大家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夫人又为何生气?”
木朵站了出来道:“是因为我。”
国主便问:“不是夫人同意你过去服侍我的吗?”
木朵道:“正是,可是我今天回来见夫人,把事情告诉她,她却生气了。”
国主便看向梅氏,“我这些天顾不上回来,听木朵说是你打发她过去的,还说你想让她帮我们家开枝散叶,难道不是真的?”
木朵急道:“我从不说谎的!”她陪着枇杷嫁进来时间也有几个月了,王府之人自然也都了解她的品行,就连梅夫人也无法反驳。
不过梅夫人虽然不反驳,也一直沉默不语,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连续一断地滴了下来。
国主看了,赶紧到夫人榻边坐了,拿了帕子替她拭泪,又突然想起来一事,便向曲七和十六娘道:“囡囡还自己留在院子里,你们回去吧。”
曲七拱手道:“是,岳父,我明白,我们毕竟是曲家的人,不好参与王家的事。”说着拉着十六娘就走。
十六娘总归也懂得这个道理,便只得随着他走了,却一路走一路埋怨,“你为什么不帮我和娘,反去帮别人?”
曲七却道:“什么内人外人,我是帮理不帮亲的。”他自己也没觉得,但其实在与枇杷的来往中,就变得极讲礼节了,没有半丝轻薄之处,就是今天枇杷只穿了轻薄的夏衫出来,他便正眼都不去瞧,若是说话,便只看着地面,所以不只十六娘,就是满府的人都未疑过什么。
是以十六娘倒底竟有几分信了,觉得曲七有理,且又辩不过他,只得嘟囔着与他走了。殿内渐渐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有梅夫人的啜泣。
国主这时也完全明白了,亦自悔与木朵的事办得孟浪了。但是当时他正是在外院清冷的时候,又得知是夫人亲手安排的,且先前夫人在他面前也多次说过,自家已经是一国之主了,儿子纳两个妾也是正常,那么推人及已,也是一样的道理,便没有多想就接受了美人恩。
现在见夫人哭成这样,心疼不已,拭了泪便执了她的手温声问:“我们结发夫妻,情谊深重,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想怎么样?只管告诉我,我都听你的,不要自己生气。”
枇杷心里猛地提了起来,为木朵担心不已。嫁入王家也已经几个月了,她知道公公对婆婆一向很好,对于婆婆时常犯的小错也非常包容。而且她还非常理解,祖父祖母是这样的,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这样的,他们这些老夫妻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又生养了孩子,情谊一定比自己和王淳这样刚成亲的还要深呢。
而木朵呢,她莽莽撞撞地以一种非常不好的方法闯入了王家,与婆婆相比,公公一定不会真正在意她,现在的话就已经很清楚了。
但是其实木朵也很无辜,她是被梅夫人哄骗上当的,如果没能被王家接受,那么可怎么办呢?她已经是国主的人了。
如果国主决定将木朵送出府外,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为木朵争取呢?但是,如果帮了木朵,让梅夫人从此被冷落,其实也不是枇杷愿意看到的,一时间,她说不清自己希望看到什么样的结果,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便紧紧地盯着梅夫人,认真听她会怎么说。
梅夫人抽噎着,半晌终于道:“挑个好日子摆酒吧,等生了儿子再封侧夫人。”
木朵拊掌大笑道:“我还当夫人说了话要反悔呢,正不知怎么办好,现在夫人守诺,我也就放心了。”说着赶紧上前从案前端了一杯茶给梅夫人敬了上去,“夫人,你不是告诉我只要事情出了,立即给嫡夫人端一杯茶敬上,就算名份已定了吗?你赶紧接了吧。”
梅夫人一面滴着泪,一面接了茶,正想说话,却不防又被木朵抢了过去,“夫人,你还说这时候还要赏首饰衣服的呢。”
...
☆、第219章 贤良夫人
事已如此,枇杷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与王淳携手回了梧桐院,惊疑地问:“你说婆婆怎么会答应了呢?”明明已经气成了那样,又哭成那样,可最后竟然能同意?当时那样的情况,自己已经做了决定,只要能保住木朵平安回营州就行的。
王淳也摇头,“我也不知。”当时他也觉得母亲一定拒绝,自己想好了要说服枇杷,再好好劝导木朵,然后再多多拿出些钱财补偿送她离开王府,但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所以亦是茫然地回来了。
枇杷公平地道:“这事怪不得木朵。”
“我当然知道,你不要因此心里不自在。”王淳又劝着妻子,“我娘也实在是太过糊涂了,原本我们家这样很好,但她这样一来后院一定会起风波。”
婆婆就是害人不成反害已,但木朵也是从此走上了做妾的路,是以枇杷真很难释怀,总觉得自己要为木朵负上些责任,她毕竟是跟着自己到德州的。
可是,木朵很快就笑嘻嘻地来找枇杷了,“走,到新给我的院子里看看?”
枇杷不好扫兴,只得跟了她一同去了,王府本就是先前德州的刺史府,里面颇有几处小院子原本空着的,眼下已经分给木朵一处,虽然匾额尚未安放,但却已经有一群下人正在忙碌整理,木朵更是将一匣子首饰、数端锦缎都拿出来给枇杷看,“有先前夫人给的,也有这一次才给的,比将军赏我的也不差。”
看着眼前这一片华彩灿烂,再加上下人们还在源源不断地搬运送来的床榻案几、布幔围幛等等物品,早已经超过普通大户人家女儿嫁妆了,至于日常起居,肯定要比大户人家要好得多。
木朵用手在镶了锣钿的木床边上划过,满意地道:“这床可真漂亮,以后我过的日子就与王府内的主子们差不多了。”
不用说,这又都是梅夫人告诉她的。枇杷却道:“可是,你将来就是要做妾了。”
“我知道啊!”木朵笑道:“但是总比我嫁到寻常人家过苦日子要好得多,而且嫁到了寻常人家,对上要侍候公婆,对下要照顾小叔小姑,还要对丈夫三从四德,未必有我在国主府上做侧夫人容易!”
一时间,枇杷竟无言回应,只得道:“木朵,你在营州长大,就是后来到过德州,也正是战乱之时,真正见过大户人家的妾室是什么样的吗?”
“没有,不过夫人都告诉过我……”
枇杷摆手止住木朵,“夫人的话你不必告诉我,我是不尽信的。但是我们从小在一起,是最希望你能好。”
木朵笑着答应了,“我知道将军会为我好,但我以后在国主府里遵照规矩行事,再生下儿子,当了侧夫人,也不会有什么为难的事了,将军放心吧。”
枇杷这时突然想到母亲从自已小时就开始教导的东西,曾经有很多时候自己很烦听到她的说教,甚至还一度认为母亲说的都是无用的,现在却觉得非常感谢母亲,也庆幸她能够懂得那么,又都教给了自己。
木朵论起做事本领,并不差什么,但就是因为对于高门大户的事什么也不懂,才会错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