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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枕 (金唐)


  
  怨不得!怨不得当日为了衾儿重提修葺玉清池之事,朝中四氏并无多大异议,原来竟是有这样的油水其中可捞。
  
  可光是换了木材,也不至于今日就主殿在一场雨中就犹如泥沙堆砌一般轰然倒塌。
  
  揽光细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此时到底有多少人插手!其中又有多少人如他一般?”
  
  “公主,只怕真要追究起来,整个工部都脱不了干系。”汪狄面上带着几分呆怔,这话说得无奈且有真实。督造宫殿一事上,原本就是可捞油水的差事,可偏偏近年来国库亏空,营造的宫殿少之又少,又哪里有这么多油水。所以,此次玉清池行宫的建造才叫人蠢蠢欲动……
  
  揽光心思略沉了起来,诚然如此,若要追究恐怕整个工部都要被扒得干净了。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彻底干净无暇呢?法不责众的旧训在那,若真要将刑部彻底掀了个底朝天,着实不实际。
  
  她垂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而她目光正是直直的盯着那一叠纸。“是萧池?”
  
  “回公主,正是此人。”
  
  萧池这名字,揽光哪里会陌生,前几日那一场闹剧不就正是因为宁祜南要将宁松婚配萧池?
  
  揽光手中正有那一叠纸头,她翻了数张,终于得见其中一张上写着萧池的名字。她洗细细阅览了一遍上头的字,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而再抬头看着汪狄,她目光中多了一分冷静和审度。
  
  这人今日来的种种迹象竟然是将矛头指向了萧池。
  
  魏东臣和林沉衍三日不得丝毫进展,按理说这人也不应当如此仓惶的乱了阵脚。
  
  揽光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便也不再心急,只是缓缓开口道:“汪狄汪大人,你官拜工部侍郎,当日亦是萧家有几分交情,如今……”
  
  汪狄没料到顶头那人竟是这样锐利,直接挑明了他这以往错综复杂的关系。“臣只记得效忠皇上和公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敢有任何欺瞒。”
  
  “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揽光快口接过,她嘴角噙着笑,叫人看不清到底是存着喜还是怒的心情。
  
  若当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又何必要等到今日?
  
  她沉下眉眼,心思回转间已明白……他这人能被外人要挟拿捏的唯一短处不过是家中一双儿女。
  
  揽光沉吟不语,隔了会才抬头问:“你手上可有证据?”
  
  汪狄见此立即表明了道:“回公主,微臣手上的确有。”
  
  是了,既然有人嘱咐他来,自然是什么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她无声无息的笑了笑,但眉眼处却没有半分温度,甚至还带着丝丝凌厉的光芒。
  
  “好!既然此事是汪大人举报,拘拿人这事也自然由你去。”揽光目光垂在底下伏着不动那人。
  
  “若真是如你所言,日后本宫另有行赏。”话到此处,她口气微滞,“事关重大,如若汪大人是仅凭着一副空口白牙栽赃诬陷,那本宫……决不轻饶!”
  
  恩威并施,汪狄脸上汗如雨下,他抬起袖子虚虚的抹了一把汗,应了是,就脚步略显沉重的退了出去。
  
  揽光长吸了一口气,眼下她身子中有种割裂的疼痛,是如何温水煮蛇一样,一点点蚕食的迟钝的痛。她轻轻摇了摇头,想到方才那汪狄又的不觉拧起了眉,“来人。”
  
  不知何处,无声无息的冒出了一个侍卫来,这人也是揽光一手挑选出来的元字开头的侍卫。“去查一查……汪狄家中可有变故?”
  
  其实她心中已经是料到汪狄这次能来此是有人授意,也猜到了背后是何人,此举也不过是她想要行事上的证实而已。
  
  萧池一出事,固然于她是有意的事情,是让她剔除了萧氏安排在工部一枚棋子,但……于那人来说却也有十分的好处。
  
  天外,雨已经停歇了下来,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青灰色的天空中还有大堆浓稠的云堆叠着,不知何时,又会是一场来时汹涌的雨。
  
  殊不知,朝中多少人如今的脸色心头正如这天色一般,晦暗浓稠,有种发作不得又必须小心翼翼的压抑。
  
  到了晚上,果然是下起了小雨,只是些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是落在地上也终究是激不起多大的响动。这雨若是落在人身上,就更是叫人不悦,不痛不痒更会惹得人烦闷。
  
  萧池因牵扯玉清池一事被拘入刑部候审,已然在揽光的掌握之中。彼时,已经是掌了灯,揽光正在晚膳,听了回禀蹙了蹙眉,只是轻喃了一句,“才是皮毛而已。”
  
  “皇上这几日怎么样?”
  
  她转口又问了另外一番事情,好像萧池之事已成了定局,不用她再去费思量。
  
  明月宫的掌事女官立即唤了门外候着太监入内回话。当日宁祜南用裴衾身边伺候的太监引诱揽光上车,此后回来,她又将裴衾身边的人细细排查了一遍,剔了几个品行略有异常的。
  
  “回公主,皇上近日很是勤勉,便是自己都央求帝师大人多交些。”说着,那太监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纸卷,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前,“皇上每日还自发的要多练上一个时辰的字才肯去睡。”
  
  揽光接过来看,脸上便自然而然的镀上了柔和的暖色,点了点头,她带着几分欣慰:“不错。”
  
  她还欲开口,外头已有一人踏夜冒雨前来,脸上带着霜寒冷意。
  




☆、查

  揽光略抬了眉眼看了他一眼,说不上什么缘故就蹙起了眉头。
  
  来人并未撑伞,但长途而来头上身上也都被这毛毛细雨浸湿透了,潮湿了的头发贴着脸颊,明明是仪容不正,却叫人挪转不开眼。
  
  宫人们迟疑了半瞬,立即迎了上去,“参见驸马!”
  
  好在林沉衍外头罩着了一件披风,他将那披风解下,里头的衣裳也并没有多湿。只是这披风外明明有兜帽,他却偏偏不带上。
  
  带着这样一身怒气归来,揽光也不仓促去问。
  
  “撤膳吧。”她将手中临的字帖递给身边女官,那人会意立即妥帖的收了起来。
  
  林沉衍正坐了下来,拾起揽光搁下的银著就去夹了一口菜,“在外奔波数日,公主难道连一口饭都舍不得让沉衍吃?”
  
  揽光见他动作熟稔,和她没有半分见外,顿时涌上些许无可奈何,也只能拧了拧眉。
  
  林沉衍忽然展颜笑起,方才入门时夹带的不快都一扫而光,他目光灼然的看着揽光,低声笑着,那笑声能挠得人心中痒痒的。
  
  “啪”,揽光一手拍着桌子,叫身边伺候的人都惊了一惊,“不吃就不要吃了。”语气恶劣,旁人看了都觉得大长公主未免对驸马也太不近人情了。
  
  “怪了怪了。”林沉衍连连摇着头,皱眉沉吟。
  
  在揽光眼中,林沉衍就是两个字——作怪!
  
  “你这几日可查到什么了?”再不愿和他耽搁时间,她直接发问。
  
  “毫无进展。”林沉衍斯条慢理的说道,就连着眼前珍馐入口都犹觉是在嚼蜡。
  
  揽光心知要找到其中破口切入并不容易,不由得屏息起来,“……魏东臣呢?”
  
  “还在玉清池那。”他说后意味深长的抬头看了揽光一眼,眉目沉沉,喃喃了句,“当真是不眠不休。”
  
  不眠不休……这倒真像是魏东臣的作风。
  
  他当年能坐上相爷之位也都是因为对人三分严,对己则是有七分。
  
  “你怎么留他一人在那?”揽光眸中闪过一丝不快。此事在查下去,牵扯甚广,而危险则更是多上一分。
  
  “公主将他抄家入狱,今日又关心他生死来了?”林沉衍噙着笑,这笑中又透着几分古怪的饥嘲。
  
  诚然如他所言。
  
  当年魏东臣言传身教揽光三年,她却在一夕间翻脸无情。
  
  怎么关心起他的生死来了?
  
  揽光邪狞的笑了起来,面相又变得寡情起来了。“你可知他当日所犯何事?”
  
  林沉衍不觉将手中所握着的银著把玩着,他视线略微低垂,也不去看她。“好了,旧日他做了再天大的荒唐事……今日恐怕都能抵消了。”
  
  “萧池这一被告发今夜谁都睡不了安稳觉。”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眉目都透出不屑。
  
  揽光叫他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而咂舌。不过,只有一个萧池又有什么用处?真正的大鱼都在背后躲着。
  
  林沉衍吃罢搁了筷子,又将唇角残渍擦了干净。他这动作做得优雅,真像是世家公子,“你以为我就当真没有半点进展?”他这才挑着眉,边说边打量着揽光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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