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小太监声音瓮声瓮气,垂头道:“闵大人,康卫公,儒西侯和另外几位的大人都抱恙未来。”
揽光坐在一侧架起的纱帐中观礼,她微微眯着眼,望着外面过了半响后才转过头来。“哪几人?”,好似方才她并没有留心听那话。
此时,她挑着眉问道,原本就声音也并没有多冷硬,但积威已在,那小太监双腿一矮,扑通跪了下去。他正要提心吊胆的再复述一遍的时候,被一个高挑的女官笑嘻嘻的早抢断了话。
“公主并未气恼,你怕成这样做什么?”“她”说笑自如,到了那小太监面前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而小太监早已经是吓得闭上了眼睛。“她”扑哧一笑,似乎是被这小太监的模样逗了,抬手捏了捏他白嫩的脸,“姐姐逗你玩呢,下去吧。”
没明月公主的吩咐,他哪里的敢走?
揽光蹙了蹙眉头,淡淡的道了声“退下”,那小太监才惊惶不定的退了下去。
詹春回过头来,挑着嘴角笑,意有所指的道:“公主心又软了吗?”这话刚说完,他口气一凛,转而又道:“怨不得那些人这些日子来越发胆大放肆了。”
揽光并不喜他这样的说话口气,立即断然回道:“我的确心软,不然如何会容你到现在?”说完,她站了起身凝眸看着远处,而小皇帝也刚结束完一切朝着这边来。
“姑姑!”
揽光柔软的笑了起来,眸中戾气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用锦帕擦了擦小皇帝额上的汗。“衾儿累吗?”
裴衾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又将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似乎在犹豫着到底是该说什么。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揽光,小声嘀咕道:“为什么好多大臣都没有来?”
为什么没有来?揽光心底里冷笑了一声,不过是联合起来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
“衾儿不记得那日在洪武殿的事情了?”她语调低柔的说道,神情皆是平静如水,“跪得久了,自然就会湿寒入骨……”
小皇帝这才眉头一松,恍然大悟似的接道:“原来如此,姑姑,既然病着那就让他们多歇几日好吗?”
揽光抿唇笑了笑,越发柔软的回道:“好。”她侧头对着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说道:“方才皇上说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
那老太监长得圆滚滚的很是喜人,心思也活络,垂头应了旨出去了。
又说了两句话,揽光见小皇帝着实累着了,便叫了嬷嬷陪去后面早备下的禅房休息。
揽光一直目送着裴衾离开的背影,长久没有收回,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她那只搁在椅子扶手上手紧紧的攥着,像是在暗中发着劲。
“怨不得外头人都要说……”詹春悠悠然的出声,他那抹声音并不像响亮,倒是低低细细的。
揽光并未看他一眼,詹春不以为意,携着春风笑意低喟道,“大长公主惯做的事情就是鱼肉百姓傀儡皇帝的……”他人如其名,一笑起来当真是□无边。即便是现在着了一身女儿装,也不叫人觉得娇柔造作,反倒是让人以为美人理当如此,无关乎男女了。
揽光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只对着外面道:“去请林相来。”
此时大礼刚完,各位大臣也都各自寻了去处休息,太监扯了奸细的嗓子在外面找了许多才找到相爷林易知。
那人随着太监入内,微垂着脸躬身见礼,沉稳的说道:“臣林易知参见明月公主。”
揽光摆了摆手,除詹春外的内侍纷纷会意退了出去。“本宫若是没记错,前几日在洪武殿前,林相也跪在那大半日,难为了今日还能依旧参与祭龙神。”
此时,站在揽光面前的林相爷一袭灰葛色的长衫,大约是穿洗的年岁多了而有些泛白。不过四十开头的年纪发间已是夹杂出了银白,远远看去,反倒是像年到中年仍然郁郁不得志的穷酸秀才,哪里像是大膺的相爷?
“公主要折煞臣了,为大膺祈福,臣哪敢有托词?”他这话说得不痛不痒,滴水不露的圆滑。
揽光闲散的落了座,将身子斜斜的倚着圈椅一边的扶手,兀自清淡的开口道:“是了,大膺若是都由这些老骨头撑着,又撑得了几时?”才说完,她话锋又快速一转,“相爷快起身来坐。”就好像她先前那话只是不经意间说的出来的一样。
林易知如何精明,他将揽光的话放在心中反复嚼了数遍,却也只是按捺下去,低道:“臣谢过公主。”他举止不卑不亢,看起来到真有股正直的傲骨。
“林相和本宫之间何需要这个‘谢’字?”揽光突然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叫人琢磨不透。
林相听这话中含着不同的寻常的意思,脸上带了几分惊诧抬头瞧,却见上坐那人脸上又全然不似有鬼怪算计。方才,大约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他心中暗自摇了摇头否了。
正此时,一声清啸破空,银白冷光贴着相爷的脸颊擦过。接随着,林易知只听见一道闷哼。
揽光面色吃痛,已微微弯着腰捂住了自己肩胛处。
有刺客!
竟然有刺客!
不过眨眼功夫,外面一齐飞入十几道飞镖暗器,接踵而来。
揽光才受了一记,紧咬牙根抬起头来,秋水似的眸中如燃着一把熊熊烈火。
林易知也立即反应了过来,高呼道:“有刺客!保护公主!”但他一介文官,除了能开口喊两声就已经是自顾无暇了。
外头侍卫早是入帐四五个,一面挡在揽光面前提刀挡开了无眼利器,一面与冲进来的十数个黑衣人械斗。这帘帐原本不大,陡然间涌进这么多人,几乎是挪转不开身,但偏偏又剑光不断。
最后,竟是逼着林易知和揽光到了一处,他为人臣,自然不能萎缩,挡在大长公主的身前,“公主小心。”
揽光除了受了伤疼得有些冒虚汗外,倒没有一丝慌张,带着笑勉强道:“林相好个忠心。”
黑衣刺客中突有一人摆脱那侍卫阻截,纵身而起,提了剑刺过来。气势如虹,竟是要一剑夺去揽光的性命一样。
不对!揽光看那来人眼中杀气凛凛,完全不是……正片刻,詹春也觉察到了似的,他本来事不关己的站在角落,现在才出手。一把揪住的揽光衣袖,将她从林相身后拉到了自己身后,这才堪堪避开了那一剑。惊险万分,若是晚上一刻,落下的就不是揽光鬓边垂下的乌发,而只是她那颗脑袋了。
那黑衣刺客见刺了个空,眸中越发凶戾起来,离他不远处精瘦的林相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他发力挥了出去。林相不偏不依的跌撞到了詹春和揽光身上,詹春更是被他撞倒在了地上,压得严严实。
詹春倒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骨架都快被震碎了。他虽然着了女装,那胸前依然平坦,如此接触恐要被识破,他心思一转,随即媚声媚气的说道:“林相爷若在不起来,奴婢的清白……可就要相爷负责了!”
林易知面色发白,自觉不妥,急忙仓促的爬了起来。
不过是这个功夫,更多的侍卫从外面赶了进来,局势翻转。而那些黑衣刺客见事情难成,竟纷纷引刀自尽了,地上只留下了十数条的冰冷尸身。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得下来!
“公主,属下等该死!”帐中侍卫见局势已定,各个沉了面色跪下请罪。
揽光站了起来,森然一笑,她目光冷淡瞥过众人,“若非此次有林相在,本宫岂不是要命丧于此?”这语调微微上扬着,说不出气势逼人。她的右手边肩胛处被利刃刺入,前襟都浸透了血,可却不喊一声疼。
那底下的一应人哪里敢回嘴,只是都将头埋得更低了,静待发落了而已。
林相退到一边,经历这番变故,再仔细回头想想,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落入了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全套中。听了揽光的话,也只能是默默苦笑两声。他侧过头去看那个年岁不大的公主,微有些感慨,没想到他一生都被缜密算计,却被她不动声色的摆了一道。
——大长公主遇刺,林相舍生相护。
传了出去,只怕朝堂上又会一番动荡。
林易知本处事圆滑,在朝中党派中不偏不倚任何一方,如今却是要被揽光拖入公主党了。
他退了出去,早有一青年迎了上来,一脸担忧的问道:“爹!没事吧?”
林相驻足顿了一顿,侧过头去对着自己长子怅然回道:“没事?怎么会没事?”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似十分棘手,“只怕要有事情纷至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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