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漆黑的的布袋中盛放的确就是一颗颗自脖颈被砍断了的人头,揽光不禁邪气笑了一笑,为了让这些头颅能长久的保存,她特地是叫人用生石灰处理了。唯有这样,才好长长久久的存放在潮湿的天牢中陪伴着江元王。
揽光吸了一口气,“侯爷,光儿……”
男子指尖在案几上拂过,不待揽光说完,他眸色一变,登时就发作了出来。手指将那滚烫的酒给带到了,正巧一股脑的泼在了揽光的肩上。
她面色顿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一再隐忍不知声。
他忽然低下了身子,伸手捏住了揽光的下巴,在眼前似乎是在仔细端量着她。
“别忘了你身份!”他面无表情的从口中吐出了这几个字来。
她是人人惧怕、权倾朝野的明月公主,但到了他的面前却是好像是根本微末得不值一提似的。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是什么?
揽光心中的苦涩一笑,她的身份是什么?在外人面前她是傀儡皇帝、诛杀忠良心思毒辣的大长公主。而在他眼中,怕只是个一文不值的棋子。
人人都惧怕她的心狠毒辣,而她却是惧怕着眼前这样一个貌似温良的男子。谁能想到宁邺侯大膺最清隽儒雅的外姓侯,看似在这朝政的漩涡中最势微且处处被动的侯爷,才是这大膺真正的操盘之人呢?
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心思却是真正的深不可测。长衫儒卦,雅人深致,心里头却藏着最可怕的谋略。
等他松开手的时候,揽光雪白的脸颊上又多了几分红指印子。那人背对着她,似乎是再也不想去看她一眼似的。“听清楚了没?”
“是……”她口中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对他,揽光早在四年前开始就已经学会屈服了,若有违逆,后果不单单是几个巴掌而已。
在旁人眼中她高高再上,可这一刻,她也不过是被人提线操作的木偶,是被高高挂起的棋子而已!
任谁都不会想到,把持朝政的明月公主也会有这样卑颜屈膝的时刻。
突然转过眸子来,看了地上瑟然发抖之人片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如同是对待猫狗,“你乖些、听话些,就依旧是大膺的大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循循善诱的话却像是冬日里彻骨的寒风,揽光低声应着。她显得无比乖顺,对他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被滚烫的热酒透湿的衣裳早已经和皮肤黏在了一起,不出片刻就凉得钻心,不过这身体上的折磨,她早就受惯了,烫冷都不吭声。
“这么多老家伙在外头……”他想到了来时看见的场景,又清清淡淡的嗤笑了一声,“也好,那就叫他们跪上一跪。”
……
揽光自他走后才缓缓的抬起头,前一刻还柔柔软软的目光中却陡然是溢满了怨怒。她曲起手指将唇角的一点猩红血迹都给擦了得干净,垂着眸似乎是思量了一番,再抬起头来,所有神情就全都敛了起来。
“公主……”掩在殿深处帘帐里头,走出了一人来。那人身量较一般宫女要稍高挑些,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裳,满头的青丝都披散着,秀美的面容上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这一双眼睛,流光四转,里头像是盈着春意,似笑非笑。分明是宫中女侍的衣裳,但甫一开口却叫人觉得这声音如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女子发出的声音。
她转到揽光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脸上的伤势,不无惋惜的砸吧了两声,遂即又是摇了摇头。
揽光余光瞥了他一眼,竟没有激起半点搭理她的心思来。
“宁邺侯的手力也不算重,”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是被漠北的熊瞎子一巴掌拍上去,只怕半个脸都要瘪下去,那些白花花的脑子都要流个满头满脑都是!”
他说得十分入神,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愉悦的笑了几声。原本还稍有些柔软的声调,现如今都低醇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女子的声音!
揽光低着头,正从地上撑起自己身子,听了这话猛然停了停,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再不知收敛,本宫就叫你去做太监!”她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将话说得平淡得毫无起伏,但却能叫人心中发寒。
那装着女装的少年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怯意,他眨了眨眼睛,无辜着道:“公主,詹春说错话了?”他一介男儿身,却不知为何会着了女装在明月宫的。
揽光收回目光,根本懒得理他,不发一语,她后背被那地方被那滚烫的酒水烫伤了,也全然没有去擦一擦药膏的念头,只是随意的抓了一把矮榻上的外衣披在了身上。
“公主!”
殿外,有声音清亮的女官传告道,“刑部侍郎崔道求见。”
揽光沉眸,随即将他召了进来。
“启禀公主,许应邯松口了。”他仓促间赶来禀告,气喘嘘嘘,连着头上都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审了四五个月的刺头终于是肯交代当年的事情了,理当是叫人可以舒了一口气。可刑部侍郎崔道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偷偷的打量了一眼揽光的神情,遂即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他胆大包天……竟……竟然说要公主到他面去,他才愿意说。”
揽光的从头至尾都微微侧转着头的,这角度正巧是能遮盖住那被打得高高肿起的那面脸颊。
“喔?”她挑了挑的眉梢,然而还不待她再次出口,就早已经是有人替了她回绝道:“公主今日有些不适,恐怕不能随你去刑部。”
那着了绯红色宫裙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是敛着眉眼站到了揽光身后,他压了声音,细细软软开口说道。如今微垂着头,青丝微掩,乍眼看去,他倒也是风华绝代的佳人。
刑部侍郎崔道也是年纪轻轻的儿郎,花了数月的心思的事情终于见到了松动,此时眼见就要有进展,哪里可停滞?他稍微拧了拧眉,“公主……”
不等他这话完完整整的说完,揽光就开口截断了,“去殿外,等着本宫。”
等崔道退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少年这才抬起眸眼来打量揽光,他晓得此行她必然是要去了。少年也不言语,只是从袖中抽出了一块雪白的香巾递了过去。
揽光凝眸看了一样,不经意的噙着笑,缓慢着道:“你这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那少年面上神情登时变得委屈了起来,“我能存什么心思?”言语口气竟像是在怪责揽光怀疑她的一片好心。
她瞧着,也不犹豫,伸手去接了那汗巾。她心中也牵挂那事,快步朝着外面去。一面走,她一面将将那汗巾放在鼻尖的嗅了一嗅,当即明白了这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东西在里头,才走出了明月宫她就将那汗巾随意扔掉了。
这上面……撒了辛辣之物。 若是方才她不敢不顾蒙在脸上,沁入肌肤,那滋味必然不好受。詹春对她几时有过好心了?
可分明没有沾到自己脸上,揽光仍旧是觉得方才挨了一巴掌的那处火辣辣的疼,没有一丝消退。
——好了伤疤忘了疼,詹春那厮只怕要提醒她的是这个。
“走吧。”她睨了一眼守在外头的崔道,声音空灵的说道。
哪里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四年前阖宫上下的一把熊熊大火才是将她逼得退无可退,如今那地方新肉都没有长出来,又哪里会忘了疼?
江元王仅仅还只是第一个……四年前那群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纵然是藏得再深,她都会一个个的揪出来。江元王不死,如何叫那些有恃无恐的人心生惧意?她从来都不信会有人咬定了一个秘密至死都不肯松口。而今,她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帝女,她非要从那人口中撬出些东西来不可!
揽光吸了一口冰凉的气息,她的车銮缓缓的从洪武殿前驶过,四角悬挂的金铃铛摇摇晃晃,发出了清越的声音。那些在殿前汉白玉板上跪得双腿发麻的老不死见了,越发呼天抢地喊着要求见皇上。
“公主!林相爷带人去了刑部!”还未行了多久,竟是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揽光心中咯噔一下,她捏着拳心下暗骂道,这只老狐狸!
“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了~\(≧▽≦)/~啦啦啦好坏都冒个泡啊菇凉们!新坑容易忐忑……捂脸奔走
☆、询,刑部
街道上两侧都堆满了白雪,行人寥寥,从平日繁盛的朱定大道驱车疾驰的时候也比往常要更快上许多。驾车的侍卫不断挥动着的马鞭,哈气如雾,烈风将他□在外的脸颊和双手冻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