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那占鳌塔要倒!”汪福海叫道,占鳌塔一共有八层高,若朝后倒下他们在街边也不安全,这时聚在货郎周围买糖的吃的孩子们纷纷尖叫哭闹起来,沈今竹说道:“干爹,海上有战船火炮!我们带着大公子还有这群孩子进城躲避吧。”
众人往城门处跑去,大喊开城门!可这海宁县城在天黑前城门就关上了,加上此时倭寇从海上而来,城墙的守军手脚都开始颤抖,如何敢开开门?汪福海将他的锦衣卫令牌用弩弓射进去,守城的一个百户见了,从城门上方扔了十来个栓着粗绳的竹筐来,要汪福海他们爬进竹筐里拉上去。
汪福海命货郎抱着大皇子进了竹筐,见竹筐还有空间,便塞小鸡似的将小孩装进去,猛摇绳索,上面的人会意,摇动机括,将竹筐拉上去。汪福海自从鸡鸣寺巧遇长子后,这个中年男人的心开始变得柔软,尤其见不得小孩子哭泣,看着城墙下和父母跑散、不知所措哭泣的孩子们,再远远看见即将登陆的倭寇海船,激起了军人的血性,汪福海咬咬牙,叫道:“所有人听命!将孩子们先送进竹筐进城,我们留在这里,保护海宁城,和倭寇决一死战!”
众人听命,将哭泣的孩子们丢进竹筐,有些贪生怕死的成年人见此处有一线生机,便蜂拥而上抢先爬进竹筐,甚至有恶徒将里面的孩子扔出去给他腾地方的!汪福海大怒,跑过去单手就将恶徒提出来往城墙砸去!吼道:“亮兵器!若有抢竹篓的,就地格杀!”
七十余名便衣锦衣卫齐刷刷将绣春刀、燧发枪拿出来,这群人杀气腾腾,将慌乱的人们逼退了,此时大皇子和货郎以及两个孩子第一批上了城墙,守军将空出竹篓再次放下去,能救几个是几个。
沈今竹将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并两个孩子扶进竹篓,蓦地领口一紧,身体腾空也被扔进去,沈今竹一边爬出来,一边叫道:“义父!我也要去杀倭寇!”
汪福海强行按着沈今竹的肩膀,使得她动弹不得,叫道:“你自己也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了,义父亲自带你杀倭寇!”
汪福海边说边摇动着绳索,竹篓往上升,沈今竹看着脚下锦衣卫们将老弱妇孺装进竹篓救人、看见街上慌乱绝望、四处乱窜的人群,看见占鳌塔在炮火中颤抖,最终支撑不住了,朝着潮水的方向轰然倒塌!
轰隆!一声巨响,不只有多少人当场丧命,巨塔倒地震撼了在场所有人,恐慌的民众不再惧怕锦衣卫们手中的刀剑和火铳,纷纷挤过去抢竹篓,人群的力量太大了,居然将锦衣卫们都挤出来!甚至有几个锦衣卫被踩成了肉酱。
这也是倭寇的策略,一来占鳌塔是这座富庶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开战就炸毁高塔,无论是给百姓还是给大明的守军都有一种威慑力,击溃其反抗的意志,像绵羊一样四散逃命,只有被屠杀的份。二来是他们得到了情报,今晚海宁县的县官在占鳌塔设宴,宴请的都是文武官员还有当地的乡绅名士,都说擒贼先擒王嘛,正好将这些有组织反抗能力的官员们一网打尽了,海宁县就如一盘散沙,攻城略地,指日可待。
汪福海见载着沈今竹的竹筐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心中已无牵挂,他吹起骨哨,召集锦衣卫往曹铨保护的庆丰帝方向而去,心中暗暗着急,方才我连放了两次讯号,告知曹大人可以从此处送皇上进城保护,怎么迟迟不见他们来?
且说庆丰帝深情告白成功,终于如愿抱得凤姐归,岂料乐极生悲,倭寇突袭海宁,首先集中炮火攻击占鳌塔。巨塔承受不住火炮的轰炸,摇摇欲坠,如怪兽一般朝着他们猛扑过来,凤姐祭奠父母的地点正好对着巨塔,庆丰帝牵着凤姐的手往左边狂奔而去,曹铨也忙跑来接应,巨塔倒地的速度比人快多了,凤姐是女子,跑的慢些,落后庆丰帝一个身位,巨塔如泰山压顶般袭来,借着炮火的火光,凤姐看见前方跑来营救他们的曹铨和徐枫曹核等人眼里的绝望,知道可能逃不出去了,她咬咬牙,挣脱了庆丰帝的手,还顺势将他猛地向曹铨伸出的双手推去!
就在巨塔压过来的一瞬间,曹铨抓住了庆丰帝的手,将他往怀中一拉,两人均跑的太快,收势不住,曹铨干脆抱着庆丰帝往后一仰,用身体做肉垫保护庆丰帝,两人刚刚倒地,曹铨搂着庆丰帝一翻身,将他护在身下,此时巨塔已经压过来了,破碎的瓦片正好到曹铨的脚踝!
徐枫和曹核赶过来了,一人一个将吓得已经瘫倒的庆丰帝,还有侥幸逃过一劫的曹铨从瓦砾堆里拉出去。因巨塔倒地,此时到处都是浮灰和瓦砾,人们就像笼罩在迷雾中一样,耳边全是尖叫和惨呼,曹铨他们根本就看不见、也听不见城墙处汪福海发出的信号。
在如此浓重的灰尘中几乎无法呼吸,曹铨单手用帕子捂住口鼻,另一只手背着庆丰帝往外跑,徐枫和曹核一左一右护着庆丰帝前行,跑了约五十米左右,灰尘渐渐淡去,前来寻找他们的锦衣卫们瞧见了,忙赶着马车来接应,一行人上了马车,庆丰帝方回过神来,掀开门帘就要往下跳,叫道:“凤姐!凤姐呢?停车!我要回去找凤姐!”
那么重的巨塔砸过来,怎么会有活口?连你我都差点嗝屁了好吧!曹铨恨不得一掌将庆丰帝拍晕了,扯了谎说道:“皇上不要着急,微臣已经派人去寻了,凤姐吉人自有天相。”
庆丰帝跌坐回马车里,絮絮叨叨的说道:“是啊,她有父母在天之灵保佑着,定会逢凶化吉的,等寻到了她,我就表明身份,把她接到皇宫里藏起来,再也不受这些凶险了。”
曹铨暗道,定是凤姐父母显灵了,将女儿接回阴间一家团圆,知女莫如父母,像凤姐那样性烈如火的女子进宫,才是悲剧的开始呢。
就在这时,汪福海率众锦衣卫赶来了,曹核和徐枫灰头土脸的坐在马车里,口鼻里全是灰尘沙土,见到汪福海,眼睛皆是一亮,齐声问道:“今竹和大皇子呢?”
汪福海将城墙下用竹篓将大皇子和今竹都送到城中去的事情说了,众人方放下心来。汪福海铺开海宁城的舆图说道:“占鳌塔倒,附近的卫所肯定有所防备,援军应该很快能到,以解海宁之围。现在运河港口还不知有没有被倭寇占领,不能贸然前去,我们尽快将皇上送到离这里最近的杭州前卫保护,等击退了倭寇,再护送御驾回京……”
曹铨和汪福海商议着退路,突然马车停止前行,前方探路的锦衣卫骑马飞奔而来,说道:“倭寇是兵分好几路登陆海宁,我们——我们前后方全是倭寇,进退不得!”
曹铨和汪福海对视一眼,两人走出马车,对视一眼:如今看来,只能杀出一条血路了。两人下了马车,穿上甲衣,飞身上马,曹铨领兵在前,汪福海断后,徐枫和曹核也穿上软甲裹挟着马车前进。
行了不到五十米,远远就见一群剃着半月头、穿着单衣、光着腿和脚,鞋和裤子一概不穿,只围着一条兜裆布、相貌凶恶猥琐的倭寇手拿着长刀、弓箭袭来!曹铨目光一凌,弯弓如满月,连珠三箭,走在最前面的三人倒地,例无虚发!
那倭寇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快遇到反击,队伍顿时有些慌乱,有一个穿着大红色单衣的倭寇骑马从队伍后面冲过来,叽里呱啦对着众人吼叫了几句,这些倭寇就像打鸡血似的振奋起来,一起举着长刀和弓箭大声呼喝,朝着曹铨一行人猛扑过来!
曹铨低声道:“列阵!等倭寇跑进射程里,听我的命令再开枪。”
看着潮水般涌过来的倭寇,曹铨在马上纹丝不动,等到几乎能瞧见在倭寇兜裆布里头跳动的鸟雀时,朝着空中放出一个红色的焰火,数百锦衣卫手里燧发枪齐发,打响了反击战的第一枪!
且说沈今竹乘坐的竹篓升空,看见汪福海领兵往庆丰帝方向而去,占鳌塔到底卷起的尘土四处侵袭,沈今竹被飞沙扬尘迷了眼睛,捂住口鼻蹲在竹筐里,耳边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哇哇大哭,身边的孕妇捂着肚子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
竹筐终于升上城墙上去,沈今竹和孕妇先将两个哭闹的孩子推向城墙,由守门的军士抱走,这孕妇的肚子如簸箕一样胖大,行动不便,沈今竹扶着孕妇的胳膊还有腰臀,好容易将其也推到城墙上去,正待自己爬向城墙,只听得咔哧一声,固定绳索的轱辘突然坏了,在轱辘上绕圈的绳索从反方向松开,沈今竹乘坐的竹篓便急剧下滑,顺着城墙坠落而下!
从这么高的城墙坠落,即使坐着竹篓也会摔成肉饼啊!沈今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城垛,她绝望的伸出双手抓着满是尘土的空气,小脑袋里瞬间涌出千千万万个念头,比如“与其这样白白丧命,还不如和干爹一起杀倭寇呢”、“刚到手一个榻房,在口袋还没捂热就还给皇上了”、“峨嵋送的护身符看来不管用啊,呜呜,从三年前帮我捉鬼开始,她似乎就没做过什么靠谱的事”、“祖母,孙女先去地下见祖父了,您老家人要保重,记性不好也是好事,您把我忘了吧”、“徐枫,我能不能喜欢你的同时又不嫁给你?君家妇难为,我愿意做你的妻子,可不愿意当徐家的媳妇,我堂姐沈三离的教训还在眼前呢,唉,如今一了百了,不用再纠结此事了”、“核桃,你已经答应我捐给七梅庵五十两银子,千万要兑现啊,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