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被烟花女子踩到头上来了!我怀着孕呢,轻烟楼的佩玉姑娘就求人捎信给你,要你信守承诺,给她赎身,纳她为妾,好给你生儿子呢!你口口声声瞧不起曹国公府的李七爷,你自己却做着和他差不多的事情,呸!真是令人作呕!”
刘宇文如遭雷击,呆愣了好一会,才慌忙解释说道:“娘子,你误会了,那佩玉是在我和你定亲之前认识的,那时我年少轻狂,在轻烟楼多喝了几杯,就——就梳拢那佩玉,那时我被那烟花女子迷昏了头,许诺说给她赎身,纳她为妾。可我发誓,自从和成亲后,我再也没有踏入轻烟楼半步,和佩玉也没有书信来往。烟花女子无长性,她也早就把我抛在脑后,委身了多少男人,今年欢笑复明年,朝来暮去颜色故,等到现在门前冷落车马稀,就想着老大嫁作商人妇,还不如进伯府做姨娘,想着以前我对她有真情,也说过要纳她为妾,便写了信,托人捎给我,我写了回信,说我已有妻室,发誓此生不纳妾,要她死心,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刘宇文看了佩玉的情信,又是害怕又是气愤,怕的是被妻子岳父知道,必定闹的不可开交;气的是佩玉无耻,把自己当冤大头、接盘侠,遂将情信捏成团,顺手扔进废纸篓里,纸团擦着纸篓边框而过,落在地上,当时刘宇文正愤然写信拒绝佩玉,并没注意到地上。
后来崔氏来书房,见地上有纸团,这青楼的信笺都格外精致,而且都带着香气,崔氏觉得好奇,便捡起来展信一瞧,当时差点气跌了。但转念一想,觉得过两日丈夫便要秋闱,若闹起来,会被婆家指责说不识大体、不懂大局、有失贤惠。就一直隐忍不发,只是她平日娇宠惯了,一朝发现丈夫居然与青楼女子有染,顿时如坠冰窟,嘴里虽然不说,但是情绪早就爆发出来了,横竖看丈夫不顺眼。
刚才被丈夫激的失口说心里话来,此刻听到丈夫的解释,崔氏觉得很消气,但是心中依旧有疑虑,她冷笑道:“谁知道你回信写了什么,别是胡说哄我的罢。”
刘宇文忙说道:“没有,我对天发誓,刚才若有说谎,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叫那佩玉来对质。”
崔氏冷哼一声,说道:“我是名门闺秀,她一个青楼女子,她替我擦鞋都不配,我见了她还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呢。我可不像你们这些臭男人,见到妖艳会说奉承话的女子就迷的颠三倒四,随意许下承诺。”
刘宇文说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经知错,也改正了,你还要我如何?回到过去把自己掐死吗?”
男子犯错,知错能改就是浪子回头,女子若是犯错,就是万劫不复,这世道原本就对男子宽容,女子苛刻。纵使女子无过错,也要把脏水泼到女人身上方休,恩人何氏不就是如此吗?青楼来信之事,原本就是丈夫的过错,可是若自己不原谅,那就是自己的错。
崔氏一时怅然,沉默许久,说道:“我要歇息了,你去书房睡吧。”
刘宇文长叹一声,往门外走去,行到门槛时,转身问道:“你明天还去不去狮子山何家喝喜酒?”
崔氏坐在床上,冷冷道:“怎么了?你要把我关起来?”
言罢,不等丈夫回答,崔氏放下了床帐,百子千孙帐上绣着的孩童嬉笑打闹,栩栩如生,可是刘宇文却无端觉得有种悲凉之意。他想再过去劝一劝妻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此刻妻子在气头上,他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还是收收心准备下面的三场考试吧,功名要紧,他们夫妻来日方长,可以慢慢劝解和好。
次日一早,刘宇文坐着马车往江南贡院而去,而崔氏的马车也几乎同时往城西狮子山方向而去,两人一西一东,还真是各奔东西了。
次日便是秋闱,汪福海一家子,连干女儿沈今竹都往城北英灵坊方向而去,奔赴怀义的婚礼,沈今竹依旧是男装打扮,还特地备了份礼送给怀义,太监成亲,而且还是大操大办,沈今竹很是好奇,定要去一趟看看的。
若是八九岁的男童,跟着母亲在内宅玩耍是可以的,但沈今竹已经十二岁了,所以向怀义道贺后,便和汪禄麒、汪禄麟两个在外院逛着,逛了一会就觉得无趣了,为何?沈今竹以为太监成亲会与旁人不同呢,今日一见,却并无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菜单和点心里都没有蛋、或者鸡子等叫法,统统改称“木樨”、“芙蓉”等称呼,比如蛋奶羹,就叫做“木樨牛乳羹”。至于这个新建的园子嘛,沈今竹住惯了瞻园,也住过东园,这怀义的北园虽有些新鲜的景致,倒也提不起兴趣。
正意兴阑珊的游着园子呢,麒麟兄弟遇到了熟人,据说都是要明年春参加县试武生选拔的世子子弟或者武将的后代,聊的也都是考试相关内容,沈今竹毫无兴趣,便先告退,在前院行步闲逛,居然在竹林处也遇到一个熟人——金陵锦衣卫指挥使曹大人的独孙曹核,几天前刚和她在烟雨楼开赌局的那个外硬内软的曹核桃。
冤家路窄,沈今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那曹核却追上来,拦住去路,“你不是李鱼说的三哥嘛!怎么平日都没见过你?你是汪大人刚认下的干儿子么?”
那晚烟雨楼里,曹核和李鱼的赌注是脱光衣服横渡秦淮河,曹核认赌服输,果然脱了衣服从三楼跳下秦淮河,所以沈今竹其实是看过曹核的裸体的,当然了那晚栏杆恰好遮住了关键部位,但观其肩背腰身,加上利落的入水姿势,深知这曹核是练家子,若是只比武艺,她打不过的。
所以这曹核拦住她的去路,她也不敢硬闯,便故作轻松与之周旋,说道:“曹核桃,那晚裤子都输了,今日又要与我赌什么?赌谁的牙口硬,能咬碎核桃么?”
外硬内软,这就是曹核的致命缺点,沈今竹越是嬉笑捉弄,他就越不敢来硬的逼问到底,见沈今竹又提起他的外号,顿时捏紧拳头说道:“不要在我面前提核桃!我叫曹核,不是核桃!”
沈今竹以袖遮面,说道:“离我远点,口水都喷过来了。”
“你来历不明,以前从未听李鱼说起过什么三哥,你到底是谁?”曹核嘴上虽在追问,脚步倒是听话的后退了两步。
沈今竹反问道:“我若来历不明,能和怀义说上话吗?今日婚宴来的都是贵人,我如何能瞎混进来?我是谁,你去问怀义,他若愿意就告诉你,这园子啊,没有比他更知道我的底细。”
沈今竹搬出了园子主人怀义做靠山,曹核暗道,这三哥和公公如此熟悉,很自然的直呼其名,莫非是某个王府的小郡王或者辅国将军之类的宗室弟子?看其气韵,倒有些皇家高傲不可一世的气派。
想到这里,曹核心里便有些打怵,这三哥来头果然不小啊,不能贸然得罪了,只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李鱼这种弱书生称兄道弟呢?曹核心里依然有些疑虑,暗想今日我祖父锦衣卫指挥使在此,即使捅了篓子,也能很快磨平了。
念于此,曹核虽不敢硬来,却也是总是在沈今竹身边纠缠不休,沈今竹被缠的烦了,便说道:“我们打赌比试一下吧,你若赢了,我便毫无保留的告诉来历;我若赢了,以后你见了我,就要规避三尺,莫要再纠缠。”
曹核最喜欢以赌局决胜负了,两人讨价还价,最终决定以打双陆棋子决胜负,所谓打双陆,其实也是一种赌局,是大明最风行的棋类游戏,在长形木盘上画左右各有六路,双方分黑白各十五个棋子,形状有些像小花瓶的木棒或者瓷器,十五个棋子按规定在盘边摆放,双方轮流掷骰子,按点多少移动棋子。白棋子自右向左,黑棋子自左向右,棋子先出尽者为胜。考验运气和下棋者的谋略,当然,还有掷骰子的技巧,曹核很擅长玩这个游戏,罕逢敌手。当然了,沈今竹也是,两人算是棋逢对手了。
两人瞧着竹林深处的水榭有一个歇脚用的小书房,暗想这里应该就有双陆棋子,便寻过去,果然在靠窗的罗汉榻的炕几上就摆着一副崭新的双陆棋子,两人二话没说,直接开战。
当两个各自都有三个棋子跑出棋盘时,曹核听到竹林沙沙和风吹不一样的动静,便定眼望去,但见他祖父曹铨和魏国公并肩往这小书房而来!沈今竹也瞧见了,这曹核紧张兮兮的说道:“糟糕!我祖父最厌恶双陆棋子了,说玩物丧志,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沈今竹也觉得她此时被魏国公瞧见好像也不妥,便说道:“这书房没有后门,若是从前门逃走,肯定会被你祖父瞧见的。”
“怎么办?”曹核一看到墙壁的书橱,便说道:“我们藏到那里去,连带着双陆棋盘也一起拿进去,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再出来。”
沈今竹和抱着棋盘的曹核挤在书橱里——怀义读书不多,这小书房只是摆设,书橱就更是了,里头一本书都没有,故两人连带棋盘都藏身于此,也不觉得有多拥挤。
谁知曹铨和魏国公不但没有走远,反而还径直进了屋子,后面跟着的怀义还献媚说你们聊国家大事,我就不打扰了云云,最后还要曹铨给这园子题名,喜滋滋的离开了。沈今竹和曹铨将这些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但是怀义一走,曹铨和魏国公的话题突然一转,一系列的对话和讲述,听得书橱里的两人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