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儿冷笑道:“相爷坐在家里笑看乐舞,醉酒笙歌,根本不曾做过任何尝试,你就说无法阻止?”
姜德胥沉声道:“这还用试么?但凡事涉谋反,圣人一向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难道你不知道?从大齐建立之前,再到圣人登基以后,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锒铛入狱,就连你也险些死在台狱里,圣人对于谋反哪怕是捕风影也绝不放过,难道你不清楚?
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名臣良将、王公大臣死在御史台的那班酷吏手中?这群祸害不铲除,不知道将来还要有多少人因之受害。今天纵然死掉一些人又算什么,要做大事,总要有所牺牲的!”
遥儿质问道:“这才是你的心理话是不是?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别人尽可去死!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他们!如果那些人里面有你的亲朋好友、有你的父母妻儿,你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不痛不痒么?”
“放肆!”
姜德胥终于按捺不住了,向遥儿大声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站的人是谁?本相念你心怀赤诚,才一再原谅你的冒犯,你不要得寸进尺!敢这么跟本相说话的人,放眼整个朝堂如今也只有你一个,你道本相真就治不了你么?”
遥儿道:“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大齐首席执笔宰相相爷公,我知道你相爷公打杀过劝立王储的小人,用计罢黜过风光无限的田承乾,前不久你还杖杀过御史王弘义,相爷公若是一怒,今日就是把遥儿打杀于此,女王顶多也就是埋怨你几句。
可我依旧站在这里。遥儿站在这里。不是想冒犯你相爷公的虎威,更不是想扮为民请命、抵抗强臣的诤臣!我是来求你,求你相爷公力挽狂澜。把那些虎狼收回来,因为能做到这一点的,满朝上下,如今也唯有你一人而已!
我今天不能不来。我的背后有三百一十个冤魂催着我来,如果我不来。我背后的冤魂很快就会变成几千个,甚至是几万个!成千上万的冤魂,相爷公,遥儿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
姜德胥的瞳孔缩了起来,沉默半晌,他须发皆张的模样渐渐敛去。自失地一笑,轻叹道:“长史强直果毅。烈烈心性恰如老夫当年,好吧,那老夫就进宫一趟,去见天子,只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不可能成功的。”
遥儿道:“相爷若是抱着这般想法,这宫不进也罢!如果相爷在女王面前,也能像遥儿在相爷面前一般慷慨激昂,安知天子就一定不会收回成命?相爷心中早已存了事不可为的念头,遥儿怎敢奢望相爷能说服女王呢?”
姜德胥抿了抿嘴唇,沉声道:“老夫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有匡扶社稷之责,身系天下安危,敢不谨慎?”
遥儿心中顿时一冷,虽然她终于说动姜德胥出面去晋见女王,可是姜德胥处处算计个人得失,又怎会全心全意为那些即将无辜赴死的流人请命?
他终究是在官场里打熬了大半生的一个官僚,冷血、理智,一切出发点以权衡出的利益得失为根本,这已成了他行动的本能。如果姜德胥意志不坚,又怎么可能说服女王呢?
遥儿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低沉地道:“如此,有劳相爷了!方才小女多有冒犯,实是因为心忧流人生死,情急之下,短了礼数!”
她向姜德胥抱拳一揖,又道:“相爷此番进宫,若能劝得大王回心转意那是最好,如若不能,还有一事烦劳宰相,务必请宰相成全!”
姜德胥听她这么说,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你不迫我去触女王的霉头就好。”赶紧问道:“尚有何事?”
遥儿道:“若是追回御使台所遣各路御史的要求实在难以获得圣人恩准,那么,请宰相无论如何,再向圣人求下一道圣旨!”
姜德胥神色一紧,道:“什么圣旨?”
遥儿道:“御史台缇骑四出,肆无忌惮,各边郡流人不下数万人,这一遭只怕要尽数遭了他们的毒手!如果相爷不能劝得女王回心转意,那么就顺其势而为之,请天子再遣一路缇骑去巡视流人,查证谋反真相!所谓兼听则明,相信相爷若提出这个要求,大王一定会应允!”
姜德胥先是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了遥儿的意思,不由失声道:“再遣一路缇骑,那就是你了?”
遥儿重重地一点头,道:“不错!人人都知道我是御史台的死对头,御史台的人更是一清二楚,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么?唯有我去,他们才会担心有把柄落于我手,行事才会有所警惕、有所收敛,不敢杀得毫无顾忌!”
姜德胥沉声道:“此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事涉大位子,不管牵扯到谁,圣人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你同情流人,此去纵然打着巡视流人的幌子,也必然会对流人多有偏帮,那些御史惯于无中生有、含沙射影,一旦把你打入叛党一伙,你便身陷万劫不复之地了!”
遥儿道:“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御史台已倾巢而出,朝中有宰相在,我的生死,就托付于宰相了!
姜德胥定定地看了他半天,双眉渐渐扬起,沉声喝道:“好!志气轩昂,英姿出萃,如此柔柔少女,老夫自愧不如!你尽管放胆去做,老夫只要在朝一日,就不会叫一句馋言中伤了你!”
不得不说,姜德胥的效率还是很快的,遥儿离开之后,姜德胥马上散了宴席入宫见驾,如今满朝文武之中,田七娘的确专宠姜德胥一人,闻听姜德胥求见,田七娘马上让服侍在榻上的郑安易回避开去,穿戴整齐,郑重接见。
姜德胥与田七娘会唔了大约半个时辰,然后姜德胥就离开了皇宫,同时还带走了一道圣旨,宣布由遥儿担任巡抚大使,前往各边郡巡视流人,遥儿这道圣旨可是正儿八经的敕书。
不经中书门下,女王的旨意一样有效,因为地方官罕有敢抗旨的,不过不经中书门下,那圣旨从法理上却是不合法的,叫敕旨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后来的唐中宗就曾经不通过中书门下自己下旨封官,但是那所谓的敕书就不敢用平封,改为斜封以示区别。“敕”字也不敢用朱笔,改用墨笔。结果那被封的官儿就被别人称为“斜封官”,终有些不够理直气壮。
御史台一班御史就是领了女王的旨意,未经中书门下通过的,遥儿这道旨意因为是姜德胥请的旨,女王用印之后他马上返回中书加盖了本衙的印衿,所以是最正规的朝廷政令。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姜德胥如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虽然他仍然心向姜齐,且嫉恶如仇,但是行事却不可避免地要开始顾及到他自己的个人利益了,他见到女王之后,压根就没做召回御史台诸御史的尝试,而是直接向女王建议再派一路人马巡视流人。
姜德胥一副全然为田七娘打算的模样,列举以前御史台一手遮天、欺上瞒下的斑斑劣迹,担心他们此去巡视流人,会假公济私祸害无辜百姓,建议女王不如再派一路非御史左台派系的官员前往巡视,调查流人谋反事件,以免有人蒙蔽天子。
姜德胥这样一副全心全意为女王打算的模样,田七娘听着果然顺耳,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大概姜德胥也觉得这样做有些愧对遥儿,所以请旨的时候,尽量为遥儿争取了极大的权利,为他争取到一旅禁军随从出巡,这可是以前巡察地方治安的钦差所不具备的殊荣。L
☆、第349章 偶遇故人
圣旨被送到寇卿宫,旨意上说,要司刑长史遥儿、都官郎中李宙昂、监察御史蛮一貌巡察流人,遥儿任巡抚大使,李宙昂和蛮一貌任巡抚副使,另还允许遥儿持圣旨往龙武卫调一旅之师护从伴当。
李宙昂与蛮一貌都是御史台那班酷吏的对头,让这两个人当副手,绝对不会扯遥儿后腿。而且有这两个人相伴,遥儿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证,旁人想攀诬遥儿是流人叛党也不容易。
遥儿一见圣旨,就知道这是姜德胥对自己的照顾,不管姜德胥是否就召回酷吏在女王面前据理力争过。以姜德胥一向刚愎刻薄、跋扈独夫的性格,能做这些事已经是对她极大的关照了。
寇卿宫司的日常事务一向是由崔郎中负责的,崔郎中这个人有权利欲,也有事业心,在他发觉遥儿不但没有剥夺他的权力,反而让他如鱼得水、更易发挥所长之后,他便死心踏地的上了遥儿的贼船,与遥儿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同时沈人醉早得了讯儿,这时见遥儿收拾东西,他眼巴巴地跟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遥儿。
遥儿他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打转,既没了平日的活泼,乖乖巧巧的像是一个家里大人要出远门的孩子,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醉人,你跟着我转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沈人醉大喜,雀跃道:“你要带我去吗?我还以为你要留我在京里呢!”
沈人醉欢呼一声,就往屏风后面跑去,沈人醉平时扮小厮,晚上就宿在寇卿宫,遥儿公事房屏风后面那张用来午睡的榻具就是他晚上的小床。
……
璀道城建于琼海北岸。北山南侧,城池不大,方方正正的,东西南北每道城墙都有六百丈左右长度。夯土的梯形城墙高五丈有余,斜着自城墙中长出的野草和盛开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着,向人讲述着这座城池的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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