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染春秋 (菜小小)

遥儿恍然，轻轻点了点头，弥子暇又道：再说附庸于东狄的那些部族，比如月氏、犬戎、羌夷，他们都被东狄贵族视为异族，饱受岐视，出征在外时，本部的将士肥牛肥羊，酒足饭饱，他们却常常饥饱不定。
这且不算，作为附庸，他们还必须定期向东狄纳贡献赋、无偿出兵，战利品的分配又先尽着本部，他们岂能不心怀怨恨，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从，所以阳奉阴违者有之，暗拖后腿者有之，叛逃齐燕者有之，这些就是我们可资利用的地方。
当初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莫不是巧妙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内部矛盾，否则对上狄蛮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未必就能轻易取胜！
遥儿叹道：不错，再勇敢、再善战的军队，若是存在这一弊病，只要被人加以利用，就没有不败的道理。幸好他们不曾学习我中原兵制，否则这狄人怕是齐燕这两大诸侯霸主国也是比不了。
弥子暇大笑道：不可能的，我之所以说这是他们不可回避的缺陷，原因就在这里，我们的兵制，他们学不来的。
呼义见弥子暇大笑，也跟着傻笑起来，笑完了端起酒碗，大着舌头对二人道：干！干！说完不待二人回答，便一仰脖子又灌了下去。
遥儿盯着弥子暇道：学不来还是不想学？
弥子暇道：是学不来！我中原兵制，源于我中原农耕之制。草原兵制，源于他们的游牧之制，除非他们也改作农耕，否则是学不来的。他们现在的兵制虽有重大缺陷，但是依旧能让他们在这西陲成为一方强国。
如果他们强行学习我朝兵制，恐怕他们连现在的局面都无法维持了，很快就得变成一团糟。一种制度，如果落后于当下而还在实施，那就是一种灾难；但是一种制度，即便它再如何的出色，如果它超越于当下却实施于当下，它同样会成为一种灾难！
遥儿仔细品咂着弥子暇的这番话，良久良久，微微动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后。弥兄这番见识，若是入朝为官，做一个内廷宰相，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弥子暇哈哈一笑，摆手道：妹妹夸奖了，为兄只能纸上谈兵，最多做一个“纸上宰相”，哪里比得上那赫赫威名的“珠帘宰相”！
听这弥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到了裴纨，遥儿一时不知如何答话。L

☆、第144章 醉人出场

在战场上打败敌人一次，给敌人造成的损失只是暂时的，除非是巨大的伤亡，否则很难伤及他们的元气。然而，一旦挑起敌方势力集团的冲突，这种伤害却注定是巨大的，它甚至可以绵延数十年之久，直到把对方的国力消耗殆尽。
遥儿道：那么，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弥子暇道：当然是由你来‘发现’这个问题，由你来‘找到’敌方可资利用的人或事，并把它呈报给女王，让她相信据此可以分化瓦解敌方势力。如果你肯分功于上玄观主或者某位有交情的大将，由他出面帮你分说，相信这把握就会更大！
遥儿一怔，有些失望的道：我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弥子暇笑道：就这么简单！
遥儿叹气道：这倒真是个简单任务！
昨夜一番长谈，从弥子暇这里得了准信儿，遥儿心里就踏实了，而呼义已经抱着一只酒坛子，憨态可掬的蜷成一团，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一早，遥儿先去了一趟朵朵租住的家里。
朵朵所住的第二进院落，平时有勤快的勒勒氏打扫，倒也非常干净，朵朵搬进去后，除了被褥、油米需要自己购买，其它的东西一应俱全，连锅灶都齐备的。
昨天住进来时已经来不及置办了，勒勒氏一心想把这个水灵灵的大闺女变成自己的儿媳妇，热情无比地把她拉到自己房里，请她一起用餐，勒勒氏怕儿子在屋里坐着人家大姑娘不自在，干脆把他轰到门外去了。
可怜的高鱼儿端着一碗上边只放了几根咸菜条的粥，蹲在门槛上吃了一顿饭。倒弄得朵朵很过意不去。
遥儿一早赶到的时候，高鱼儿已经不在家里了，勒勒氏正要陪着朵朵一块儿去买些生活必需之物。遥儿临走之前，给朵朵留了一笔钱，小柒还小，需要人照顾，朵朵虽然可以接些活计在家里做。终究有个孩子牵绊。所以遥儿给她留下的钱足够一年不务工也能保证温饱。
看到遥儿，朵朵非常开心，遥儿接过孩子抱在怀里。陪着朵朵一块儿去买东西，勒勒氏走在头里，帮朵朵张罗着，这勒勒氏挑东西侃价都十分厉害。拉住一个商贩就能滔滔不绝地侃上半天，直到把对方说得彻底崩溃。乖乖按照她出的价钱把东西卖给她们。
这一来，勒勒氏替朵朵省了不少钱，朵朵乐得省心，跟遥儿在后面悄悄地聊着天。
遥儿悄声问道：怎么样？昨晚在这儿住得还成么？
朵朵点点头。道：嗯，这儿跟姑墨城差不多，住着很习惯。只是头一回住在别人家里。我也有点害怕。晚上顶了门，还拿了根擀面杖在枕边。
朵朵说到这儿抿嘴一笑。道：倒是我多心了，这户人家真是老实本份的，他们家的茅厕是搭在院后的，就因为我住在后屋，那个高鱼儿怕我害怕。晚上想起夜都不敢到后院来，生生憋了一宿，早上起来，我看他像救火似的往后跑……
遥儿听了也忍不住笑了，朵朵能跟这样厚道本份的一家人作邻居，遥儿便放下了心，这一路下来，都是勒勒氏帮着张罗，朵朵能想到的生活必需品本来就只那么几样，经勒勒氏一提醒，才想到许多疏漏了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大包小裹的，又是勒勒氏帮着朵朵安置，看看家里一切妥当。一时没有什么旁的事情，遥儿便要起身告辞，朵朵哪肯让她走。
很快，高家后院的烟囱冒起了炊烟，虽然都是简单的饭菜，但是在朵朵和勒勒氏热情的款待下，遥儿吃的很饱。
饭后又坐一阵，逗了会儿小柒，等他午睡之后，遥儿便起身告辞了，她又来到那家梅氏皮货行，见到了张一山、黄镜蓉等人。
驻军派来的斥候已经到了，都穿着寻常的百姓衣裳，当他们被带到遥儿面前时。遥儿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一点军人气质，完全就是普通的孤竹百姓，有老爷们，有大媳妇，其中一人蓝眼蛮腰，居然还是一个狄人女子。
遥儿不禁暗赞一声，这才是做探子的材料，如果只靠他们这些从临安赶来的人，就算一路上不出事，怕也完不成交待的任务。
她一一审视着四个斥候，当看到第四个人时，不由为之一怔，那个人也在看着他，同样的满面惊奇。
遥儿怔怔地看他半晌，试探地问道：高鱼儿？
那个肤色黎黑，颊上两抹暗红的汉子有些惊讶地道：正是在下，原来……原来朵朵姑娘的义姐是……是……
这还是遥儿第一回听他说话，他的声音有些粗哑，带着浓郁的狄蛮味儿。
遥儿笑了，扭头对店掌柜的道：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只要两个！
遥儿指了指高鱼儿，又指了指那个蓝眼蛮腰的狄人女子，道：就要他们两个，足矣！
……
高鱼儿是孤竹边军的斥候，一直负责在敌占区从事情报搜集，是最优秀的探子之一。那个蓝眼蛮腰的人是西狄人，世代居住在淖尔水系地区，早就被汉化了，如今也是边军里一个优秀的探子，名叫沐丝娜。
遥儿的既定计划就是要深入狄疆行使离间之计，而这高鱼儿与沐丝娜二人对遥儿的计划是很不以为然的。
话说这孤竹玲花地区成一个倒三角形状，一边是燕国，另一边则是狄人，最下面的凤凰就是齐国，淖尔水从西北穿越这三角区域而过，造就了孤竹玲花的富饶，但也带来了无止境的争端与战争，因为各方势力都想分一杯羹呢。
而现在西狄被打残，燕国与东狄虎视眈眈，齐国严阵以待，要想直接穿越孤竹玲花达到西北角的狄疆就变得极为艰难，那么就只有往西行迂回而上。
而西行古道行旅虽多。但是少有三五人即长途远行的，道路的艰难、盗贼的出没，使得他们必须结帮拉伙，至少凑成几十人的驼队，才能应付变化无常的天气、水源匮乏的荒漠和神出鬼没的马贼，像遥儿这样三个人启程西行，简直跟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二人对遥儿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议。诸如扩大斥候规模。组成一个庞大的马队，或者隐藏身份加入西行的商队等等，遥儿对二人的提议一概不置可否。直到三人准备启程，遥儿把二人领到了淖尔驿管前。
骆驼、骏马、牛车，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骑士们个个身材魁梧、形容彪悍。从他们的神韵气质、衣着打扮来看，恐怕都是西域商道的常客。望着他们饱经风霜的粗糙面容，就仿佛有一股大漠瀚风扑面而来，夹着无尽的沙砾。
高鱼儿注意到他们握刀的手上满是老茧，尤其是虎口位置。有些人颊上还有蜈蚣状的丑陋刀疤，虽然他们除了佩刀，并未见什么其它武器。但是他们马背后面那沉甸甸的马包里，装的不可能是金银财物。恐怕真正的大家伙都藏起来了。
这样一支队伍，能打劫他们的人怕是不多，若是真有什么不开眼的马贼想找他们的麻烦，人数要是少一点，反被他们打劫的可能更大一些。这些人的气质，实在是更像一伙马贼，而少了些商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