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你!
朵朵呆滞的眼神从春妞儿血肉模糊的身上缓缓移开,一对上遥儿的眼睛,她的目中突然闪过一抹栗人的寒芒,她拔出腰间短刀,就咬牙切齿地向遥儿扑去。
砰!
朵朵身子一歪。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她的后颈突然挨了一记掌刀,把她砍晕过去。
沁梅的身影幽灵般闪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也不觉一怔。
沁梅搜索了半夜,本来一直没有想到官府的仓城可能成为藏人的所在,还是偶然想起当初去田营府上。请她协助查找刺杀田七娘刺客的下落时。她曾对临安尉吩咐过,仓城和一些衙门的闲置场所也极可能成为人犯潜藏的地方,这才翻入了仓城。
说来也巧。沁梅翻入仓城的时候,恰好朵朵端着弄来的热水,急急奔回仓窖,沁梅就尾随在她身后潜了进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沁梅有些不知所措。
遥儿把孩子小心地揣到怀里,说道:我在这里发现了她们。这个女人刚刚生产。或许是难产了。又没有稳婆相助,她用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把她的孩子取了出来……
仓窖里很空旷,所以遥儿的声音也有些空洞洞的。透着丝丝的寒意。
遥儿一边把孩子揣进怀里,努力地摆好一个位置。让他躺得舒服一些,一面继续说着:我问过她。她在临死前,说她是李欢寻将军的女人。这个孩子,则是李欢寻将军的儿子。
遥儿把腰带束了束,提着刀缓缓站起,凝视着沁梅道:田攸宜大将军对你说的理由大概与我一样吧?说她们是燕国派遣的探子吧!
沁梅有些缓过神来。对遥儿道:你想做什么?
遥儿凝视着她,许久,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沁梅,你还记得龙门的那天晚上么?
那天……
那天,因为公子兰的两个儿子之死,你在树上喝闷酒。你问我,如果是我亲身经历这种事情,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我说,我能,因为这只是我的职责,即便我不去做,也自有别人去做!
遥儿的一双眸子闪闪发光,炯炯地盯着沁梅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没有骗你!真的,当时我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当我真的亲身经历的时候我才知道,人有时候是不会跟着理智走的,永远跟着理智走的人,不叫人。
怀里的孩子忽然又哇哇地哭起来,哭声在空旷的仓窖里回荡着,遥儿轻轻拍着他,转身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那具尸体,她的眼睛还没闭着。
遥儿把刀横在胸前,刀如一泓秋水。
指肚轻轻从刀锋上一寸寸地抹过,他的眼睛也耀起刀锋一般凌厉的光来:我以为,我可以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可我终究做不到昧了良心!我,要救他!
沁梅没多做犹豫,缓缓地退了一步,收起了手中的刀,强抑着心中的波澜,用尽量平静的语调道:用不用我帮忙?
遥儿看着她,沁梅嘴角慢慢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轻轻地道:有人可以一跤跌死,沁梅当然也可以从来不曾出现在这儿!
夜色深沉,天边隐隐地露出了一抹白,但是还没有释放出晨曦。
遥儿、沁梅、朵朵,带着孩子走出了粮窖。
朵朵被救醒后,遥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现场的一切足以为遥儿佐证,朵朵除了哭泣还是哭泣,阿郎死了,娘子死了,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她只能听从遥儿的安排,跟着他们一块儿走出来。
她……就埋在这儿,合适么?
沁梅轻轻问遥儿。
遥儿道:眼下,实在不能带着一具……,先埋在这儿,回头我再想办法迁走。这个仓窖的位置先记下来就行了。
他的目光定在仓窖的门框上方,那儿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柒字,这是七号仓窖。
遥儿对朵朵道:这是柒号仓窖,记住了!
朵朵抹着眼泪点点头。
孩子在遥儿怀里拱动了一下,遥儿轻轻拍拍他的屁股,道:小家伙就叫小柒吧,朵朵,你跟小柒,我先安排个地方叫你们住着,关于向管公申冤的事,回头我再想办法,咱们走!
朵朵身上穿了那老军的衣服,打扮得如同一个瘦削的军汉,在遥儿和沁梅的帮助下,朵朵很容易就随他们翻过了那堵高墙,走在黎明前黑暗的长街上。
一路遇到了三拨巡夜的田侯,都被遥儿轰开了,后来还遇到了两个禁军,被沁梅出面把他们引走,遥儿领着朵朵,来到了她位于南市附近延福坊的宅子,用禁军的腰牌叫开了坊门。
遥儿带着朵朵和孩子到了宅子里面,找到一处床褥齐备的房舍,又打了井水烧开,给孩子沐浴净身,小孩子洗浴干净,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
两个人都不大会包裹孩子,遥儿翻出些柔软的布匹撕开,两人七手八脚胡乱地把孩子包裹起来,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终究精力不济,被他们一番折腾已经睡着了。L
☆、第121章 人性觉悟
朵朵抱着孩子,睁着一双惊恐无措的眼睛问遥儿:遥姐姐,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孩子要吃东西的……
遥儿蹙着眉想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不能给他个雇个奶妈子回来的。你先住下,这所宅院够大,就算孩子哭起来,也不用担心左邻右舍的会听到。不过一会儿我离开时,会把院门锁上,你千万不要出去。
她想了想,又道:回头,我去南市买些米面菜蔬回来,你自己……,哦,对了,我会尽量买些熟食给你,隔两天送一回。不过,孩子总要吃些热粥的,你要注意,烧饭时一定要在夜里,不要叫人看见炊烟。
朵朵六神无主,现在只能完全依靠她了,只得连连点头,把她的话都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遥儿又道:孩子总喝米粥怕是不行,这样吧,我看看,从南市再买只奶羊回来。
当时,大齐最流行的饮品就是奶制品,各种奶制品中,牛奶和马奶都不算多,以羊奶为主流,所以在市场上很容易就买到奶羊,穆上玄的这幢宅子,花花草草栽得到处都是,如今只好当牧场用了。
遥儿说一句,朵朵就听一句,使劲的点点头,这位姑娘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眼下已把遥儿当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的主心骨,自然无不相从。
遥儿把自己能够想到的东西都嘱咐了一遍,最后又道:就是这个包袱?
包袱就放在榻边上,上面已经染了些血迹,朵朵点点头,想起死去的夫人。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遥儿把包袱取在手中,道:好!东西我带走。派我们出来的既然是田攸宜,那么对付李欢寻大将军的,就必然是田氏一族。管公与田氏一族很不对付,也曾想过要救援大将军,可惜迟了一步。这些证据,我会想办法送到管公手上!
谢谢!
朵朵满怀感激实在难以言表。突然双膝一弯。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怀抱着孩子,重重地给她磕起头来。
遥儿赶紧把她搀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放心,这坊间的人都知道这是穆上玄的宅子,并不知道已转手于我。没有人敢闯进来的,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时辰已经不早,我得先离开,午后再来探你!
遥儿急急离开,当她锁好大门。走上十字大街的时候,朝天门上的钟声悠悠地响了起来……
朝天门上的钟声一响,满城处处钟鼓齐鸣。汇奏成一曲雄壮的交响乐,回荡在临安城的天空中。
遥儿没有返回宫城。而是向南城管伯的家走去,迎着朝阳,伴着鼓声,心情激荡。
很多事,不曾亲眼见到、不曾亲自经历,你就无法体会那种椎心之痛,昨夜那一幕,深深地触痛了遥儿的心灵,她想为别人做点事。无关于他自己,无关于她的亲人,无关于她的朋友,只为那一份正义与良知。
她本以为她所经历过的一切,已让她的血完全地冷下来,与她无关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她的感情,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不是,她做不到冷血无情,更做不到四大皆空,哪怕那个人的不幸与她全无干系,但是他们有一样东西是共通的,那就是人性。
姚金玲说,人性是什么?人性是比兽性更丑陋的东西。
或许,人的感情比野兽更复杂,便会有一些为了利益比禽兽更残忍的人,但是人之所以为人,绝不是因为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牲,如果他们是区分人与兽的标准,那人只等说是一种最残忍的野兽!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的人性和爱。
遥儿相信管伯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不仅仅是因为管伯一贯的风评,也是因为这短短时日的接触,她知道管伯与田氏一族格格不入,知道管伯同情李欢寻的遭遇,想要拯救这位大将军。
迫害李欢寻的人无疑是田氏一党,这股强大的力量不是她能对付的,她愿意去面对,却不代表她必须去做一件螳臂挡车的无望之争,她需要管伯这样的朝廷重臣。
管府,一早临安府就送来了有关姚金玲一案的调查副本。
管伯早已坐在书房中,听了舒阿盛禀报,摆摆手道:搁那儿吧!
李欢寻死后,他空出来的这个大将军职位,必定会引起一番争夺,最可能得手的人,就是陷害李欢寻的人,他们准备最充份,而且没有一定的攫取这一权力的把握,他们也没必要下手对付李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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