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要去看望穆上玄只是一个借口,今天她要去找姚金铃,如果一旦露出什么马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有穆上玄在那儿搪着,摆脱嫌疑的机会就更大。
以前遥儿做事就很谨慎,现在则更为谨慎,因为她现在已不是只有报仇一件事,她如今已经有放不下的一些人儿。
遥儿先去了一趟白马观,结果穆上玄不在,询问之下,却是田承乾邀请穆上玄到宜阳女儿山游玩去了。遥儿只见到了留守在庙里的一浊,她赶去的时候,一浊正在禅房里边念《道德经》。
信仰这东西,一旦深入一个人的思想,实在不容易改变。一浊酒喝了,也吃了,虽然不再是一观之长,但是日子实比以前要好上百倍,可他依旧信仰他的老君爷爷。
看到遥儿,一浊很是高兴,拉着她聊了半天,遥儿到白马观来,本意不过是有个见证,证明她在这里出现过,与一浊聊了一阵,遥儿便告辞离去,她没有去自己的那幢宅子,而是直接去了天宫观。
遥儿随着人群上香、礼拜,然后信步游逛,来到了天宫观后院。她上一次去姚金铃的宅子,已经知道它在天宫观的大概位置,当遥儿逛到天宫观后院藏经阁附近时,游人已经渐渐稀少。
藏经阁与山墙之间有一人多宽的一道缝隙,入口处有些便溺的痕迹,遥儿以手掩腹,四下张望了两眼,做出要找地方方便的样子,闪进了那道入口,双手一撑,手脚并用,就像一只八脚蜘蛛似的,迅捷无比地爬到了近三丈高的院墙上。
翻过墙头,落脚处正是姚金铃府邸的前院。院中同他上次来时一样,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遥儿拍拍手上的尘土,按照他上次来的路线,向第二进院走去。
夫人,弟子写好了!
第二进院后院树荫下,一个面容清瞿的老妇人仰面躺在一张藤椅上假寐,旁边放着一张矮书桌,阿闲趴在桌上写好一篇字,兴致勃勃地抬起头说道。
哦?拿来与我看看!
老人直起腰来。身下那张破旧的藤椅发出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
呵呵,不错,不错!
老妇人颔首微笑:你这孩子悟性不错,虽然字体还嫌稚嫩,已经有些掌握了其中神韵。很好,准你歇息一会儿,唔……先去给为师倒杯水来。
阿闲嘻嘻笑道:夫人不是常说天宫观元书长老送你的那个什么茶饮提神醒脑。还特别解渴么?要不要弟子给您煮碗茶汤喝?
老人呵呵一笑。道:啊!你不提我倒忘了,那茶饮初喝味道怪怪的,不过细细品来。味道确实不错,好吧,你去煮碗茶汤来吧,小心着些。生火时莫要烫着了。
嗳!
阿闲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跑去。
老人望着阿闲的背影。微微地笑了一下,刚刚重新躺倒,身子忽然一僵。
她躺下身子,阖拢眼睛的刹那。似乎瞟见一个人影鬼魅般地掠现到了自己面前。
是幻觉么?
老人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张开,但她的身子已经在倾起。躺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缓慢而悠长的吱嘎声。她的身子仰起到一个角度,还不足以让他坐直,只是双足踏到了地面,他的身子便停住了,一双浑浊的老眼缓缓地张开……
老人缓缓张开眼睛,入眼先是一双棕色的短勒乌皮靴,靴头是尖的,微微上翘上钩。然后是一条束腿戎裤,上身是短胯袍,袍襟只到胯部,腰间束着皮带和半月形的抱肚,这是一个军人的打扮!
老人一寸寸地往上看着,身形也随之一寸寸地挺直,藤椅继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当他完全坐直的时候,吱嘎声停下了,她的目光停在遥儿的脸上,然后再移向她的头顶。她的头发整齐地束着,头戴折上巾,外面还包了一块红色的罗帕。
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但她的模样很陌生,老人确信自己根本不认得她,这穿男装的年轻女人。
遥儿也在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奶奶,她的衣着朴素,连脸上的皱纹都透着一种平静与详和,遥儿很难把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和那个干出屠村血案的残忍凶手联系起来。
可是眼前这位老人,就是姚金铃!
忠、奸、善、恶,如果能从容貌上就很清楚地分辨出来,自古以来,朝堂之上哪还来的那许多奸邪!
遥儿耳边,依稀回荡起如同诅咒般的狂呼:姚金铃、仇神机!
遥儿小时候在南翎郡乞讨,通过别人的面相、神情、打扮,大致就能判断出这个人的富裕程度和心地是否慈悲,讨饭一讨一个准儿,这种本领常让阿眉赞叹不已,觉得自己的阿姐不管做什么都大有本事。
可是当她渐渐长大,她发现,这种识人的本领渐渐不管用了。并不是她识人的本领退化了,而是她接触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些市井间的小民。
地位越高,脸上戴的面具就越多,戏子是上了台才唱戏,他们是无时不刻不在唱戏,唱到后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在戏里,什么时候是在戏外,旁人又如何分辨得清呢?
俊下臣,清逸儒雅,一表斯文!
柳幽丕,清逸俊美,仪表堂堂!
仇神机,赳赳田夫,威风霸气!
哪一个一看就是奸臣?
哪一个一看就是酷吏?
两个人互相审视地看着,看了半天,姚金铃脸上渐渐漾起一抹愁苦,她轻轻叹息一声,用沙哑苍老的声音道:田七娘登数十载,听说很快就要真正的讲江山传于田氏了。我们这些帮着田七娘裁凤袍的裁缝,也就真正没了用处了吧。
叹息声像秋风般萧瑟,沙哑的声音就像秋风卷起的黄叶,沙沙的。
姚金铃扶着藤椅,缓缓站起来,似乎有些颤巍巍的,但是神色却很平静,好象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她自言自语地道:凤门六学士如今只剩下老妇人一人了,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我?现在,可是到了时辰了么?L
☆、第113章 若水真相?!
遥儿笑了,笑容有些冷诮:我还以为,姚学士隐居在此,悠闲自在,如今看来,你过的并不怎么好啊!一个天天都在等死的人。怎么可能快活得起来?我要杀你,田七娘也要杀你,要杀你的人并不少啊!
姚金铃老眼微微一凝。讶然道:你不是田七娘派来的人?
遥儿道:我是来要你命的人!却不是田七娘差遣!
姚金铃眉头微微一蹙,凝视着遥儿,却没有说话。
遥儿道:我来。是来向姚学士讨一桩公道!
姚金铃道:我几曾欠过别人公道?
遥儿道:龙首山,若水村,全村老幼被屠戮一空……
若水村……
姚金铃微微仰起头来,风拂着变成雪白的青丝,在风中微微的发抖。
遥儿正盯着她的面庞,她的神色有些惘然,似乎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脸上除了那一丝惘然,再也看不出任何一点变化。
过了许久,姚金铃的目光才重新落在遥儿身上,轻轻微笑起来:呵!你说的是这件事啊,自从田营死后,我就在想,到底是谁在做这事?这个人会不会有一天找到我呢?我甚至想跟自己打一个赌……
姚金铃笑得很从容,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要找她寻仇的仇家,而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她自己,一个本就在等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姚金铃微笑着道:我想跟自己打赌,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还是田七娘先找上门来。如果是田七娘先找上门,这个刺客一定会很失望。如果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田七娘大概也会很纳闷儿……
姚金铃好象觉得这种情形很有趣。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想不到终究是被你抢在前头,等我死后,说不定田七娘还会猜,是谁这么体察圣意,替她出手除去了一块心病,不过以田七娘一向不喜欢被人隐瞒的性子。她一定不会觉得愉快。
姚金铃笑得很开心。遥儿不禁皱了皱眉,一个人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淡薄如斯,那么即便她死了。作为复仇的人又能体会到什么报仇的快意?不过姚金铃既已勘破生死,想从她口中问出当年血案真相来,想必也容易的多。
姚金铃笑着打量了她几眼,温和地问道:你。是桃源村里的一条漏网之鱼?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当年应该还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吧?
姚金铃平和的态度出乎遥儿的预料。她不像是见到了要置他与死地的复仇者,倒像是见到了故人之后般娓娓地叙起旧来。
遥儿强抑恨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什么人的授意?桃源村里的人避居世外,与人无害。你为什么要干出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来?
姚金铃一脸不以为然道:小丫头,你言重了!什么灭绝人性?可笑之极!你懂得什么是人性?人性,是比兽性更丑恶百倍的东西。野兽只有肚子饿了,才会想着去杀死别的生灵。而人想杀人,就算是取乐都可以成为一个理由!
她把袖子一拂,缓缓的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面对一株高达数丈,冠如伞盖的大树,缅怀地道:我们凤门六学士,原本都是微末小官,我们没有什么强大的家世背景,就算我们政绩卓著,熬到今天,也不过就是五六品的小官,在衙门里唯唯喏喏地做事,如能外放地方,为一州一郡之牧守,那就是天大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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