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隐叮嘱他好生提点夫人,全付见这是一个机会,才主动说起了这事。
黎婉脚步一顿,一想,老夫人怕是不想理二房的一摊子事,秦牧隐又去了郊外,黎婉想了想,怕就只有她去了,她要是不去,元氏也不好做。
黎婉走到尚书府门口,下马车时,听到后边有动静,承王府的马车也来了,黎婉站在一边,等着,很快,就有丫鬟从最后面的马车上跳下来,放了一条小凳子在地上,躬身说了句,然后掀开帘子,秦籽韵从里边走了出来。
秦籽韵今年二十有四,浅绿色对振式收腰褙子,米白色的茉莉图案的百褶裙,乌黑的发丝绾成一个复杂的云髻,发髻上插着精致的梅花刻文的金簪,身子娉婷,举止优雅。
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黎婉走上前,俯身行礼时,身子被她拖住,“都是一家人,没有外人,何必如此见外?”
声音温煦悦耳,黎婉心底漾起了波澜,点了点头,手挽着她的手臂,“二叔母也给您去信了?”
秦籽韵微微颔首,尚书府的事她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过逼不得已罢了,有管家在门口候着,躬身施礼,笑盈盈道,“承王妃和侯夫人吉祥,老夫人在韫庭院!”
管家在前边带路,黎婉规矩走着,目不斜视,经过影壁时,秦籽韵侧目。问她,“大伯母身子可好?”
“老夫人这两日身子不舒坦,二叔母也请了老夫人,我想着老夫人身子骨不好,侯爷又去了郊外,就擅自作主自己来了,还希望二叔母见着我不会怄气才是!”
黎婉偏头,秦籽韵生得好看,瓜子脸,双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细长的眉毛,非画似画,黑白分明的眼,好像是白纸上晕染了一滴墨,透彻亮眼,说话时,声音舒缓,荡漾人心。
“母亲不会生气,即便生气也是不在理,大伯母身子不舒服还专门跑一趟,出了事堂弟该责怪她了!”秦籽韵说得不紧不慢,元氏叫大家来无非就是为了外室一事。
秦籽韵本来不想理会,耐不住元氏三天两天往承王府跑,她也烦了。
走进韫庭院时,前边站着两名妇人,一名穿了浅紫色衣衫,姿态雍容华贵,一名淡粉色华衣裹身,身姿窈窕,小家碧玉,黎婉莞尔一笑,两人正是秦籽韵一母同胞的大姐和三妹,秦籽凤和秦籽凰。
她和秦牧隐成亲后认亲那一日两人没有回来,就是上辈子,黎婉也只有在少数的宴会上碰到了两人,秦籽凤颐指气使,高不可攀,秦籽凰低调温婉,与世无争。
可是,都是表象。
两人转过身,秦籽凤笑了笑,叫了声小妹,态度谦和有礼,而秦籽凰神情僵硬,不情不愿嘀咕了两句,才张口喊了一声。
黎婉知道她们之间的过节,当时,元氏想要把秦籽凰嫁进承王府,秦籽韵没答应,纵使那时候承王还不得宠,秦籽韵躲进侯府,最后在侯府出嫁进了承王府。
至于秦籽凰,元氏没有亏待她,给他找了一个家世很好的人家,可是,黎婉却记得清楚,秦籽凰对秦籽韵不满,现在看着二人或许只觉得秦籽凰看秦籽韵不舒服,可是,黎婉却知道,秦籽凰为何对秦籽韵渐渐生出了仇恨。
秦籽凰的夫家姓陈,是汶定侯府的二房,汶定侯府老侯爷还在,没有分家,大房二房的人挤在一起,掌家的是大房的世子夫人,平日和二房秦籽凰的婆婆不对付,两人明争暗斗了很多年,终归,老侯爷向着大房。
秦籽凰的相公没有爵位,官职不高不低,科举失败后,老侯爷在京里随意给他找了份差事,秦籽凰处处受制于大房,受制于婆婆,久而久之就把这种怨忿归根到秦籽韵身上,如果当时嫁给承王的人是她,她就不会吃苦了。
上辈子,秦籽凰心中的仇恨可谓是达到了癫狂的程度,黎婉自然的走到秦籽韵另一侧,甜甜的叫了声,大堂姐,二堂姐,两人比她年长,她跟着秦牧隐叫一声没错。
秦籽凤鼻孔朝天的应了声,秦籽凰则低低道了句,“堂弟妹也来了啊!”
两种态度,一个倨傲不屑一顾,一个温和谦卑彬彬有礼,旁人一瞧就会觉得秦籽凰的性子好相处一点,只有经历过一世的黎婉才知道,秦籽凤存有恶意并非看不起她,而是她身为嫡长女,习惯了高高在上看人,而秦籽凰,想起她上辈子对秦籽韵做的事,黎婉毛骨悚然,一害怕,手不由得抓紧了秦籽韵的手臂。
秦籽韵以为是秦籽凤吓着她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问秦籽凤,“怎么不进屋?”
秦籽凤摇头,她们也刚到一会,听到屋里闹出了动静,元氏和秦淮吵起来了,长辈吵架,她们晚辈的进去不合适,又站了一会,正屋的门开了,秦淮走了出来。
黎婉不是第一次见到秦淮了,浓眉大眼,五官分明,长得算是英俊了,此时秦淮手捂着头,衣衫皱皱巴巴,脸色铁青,经过几人身边时微微侧头皱眉道,“你们进屋劝劝你们母亲,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别尽做出些丢人的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籽凤朝着秦淮离去的方向轻哼了一声,而另一边,元氏走了出来,比起秦淮,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发髻散了,松松垮垮的绑在头顶,浅色衣衫褶皱更明显,许是哭过的缘由,妆容散掉了,在脸上留下两行暗色痕迹,秦籽凤已经上前扶着元氏的手往里走,吩咐丫鬟们备水给元氏收拾一番。
元氏声带哽咽,这么多年她挖空了心思扶持起整个家,当初,甚至为了秦淮差点害了一条命,可是秦淮就是这么对她的?扭头看了眼黎婉,问道,“老夫人没来?”
黎婉摇头,把和秦籽韵说过的一番说辞搬了出来,元氏一脸凄凄然,似自言自语道,“不来也好,当年的事我对不住她,有今天也是我的报应!”
秦籽凤皱眉,“什么报应不报应?是父亲不对,真喜欢那个女人带回府就是了,平妻,母亲要是同意了京里边多少人家会笑话您,竟然被一个外室欺负到头上,要我说,改日,叫相公,两个妹夫带着人上门,直接敲打一番,规矩了,把人接回府,回了府,怎么对付她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正妻对付一个小妾,手段多的是,没必要现在和她较劲。
黎婉一点也不诧异秦籽凤说得出这番话来,她嫁进府就当了家,将后宅管理得严严实实,没有人不服气,可是,黎婉看了眼元氏,元氏性子逆来顺受的多,要和秦淮比,怕是比不过了。
果真,听元氏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我如何不知道是你说的这个理,可是你父亲铁了心要把人迎进府当平妻,还说看了日子,就在下个月月初,你说,我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为的什么,府里给他纳的通房姨娘还不够,还要去外边招惹家世清白的姑娘,你说说……”
秦籽凤边给元氏顺气,边瞥了秦籽韵一眼,三姐妹就属秦籽韵嫁得最好,承王官职也高,秦籽韵故作没看到秦籽凤的眼神,丫鬟端着水盆进屋,她给元氏拧了巾子递过去。
秦籽凤不打算放过她,“二妹,你说,要是让承王吓吓父亲会不会让父亲歇了心思!”
秦籽韵面色平静如常,冷静道,“官场的事我哪插得上话,皇上不喜欢后宅之人过问朝堂的事,王爷回来也不聊那些事。
“二姐,你要是有法子帮母亲,你一定要说,父亲做出这种事,丢的何尝不是我们的脸面?”秦籽凰在一边,突然冒出了这句话,黎婉不着痕迹的端详的秦籽凰,她说这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好像真的是为了她们几人的名声考虑,黎婉清楚,她是想给秦籽韵和承王制造嫌隙呢。
秦籽韵淡淡瞥了眼秦籽凰,嘴角勾起凉薄的笑,说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妹夫还好吧?”
黎婉注意到秦籽凰脸色惨白,嘴唇翕翕合合,颤抖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别说了,我已经想明白了,若是你父亲执意如此,我就与他合理,大不了去云隐寺吃斋念佛度过余下的一辈子!”元氏泪眼婆娑,话不成话。
大家皆是一怔,元氏的意思要是与秦淮和离了,不说名声如何,秦淮的仕途就真的完了,宠妾灭妻,声名尽毁,对上元氏果断坚决的眼神,黎婉明白了她的意思,要是秦淮真的能为了一个外室放得下所有,这个他不会在乎才是,就怕,秦淮放不下。
秦籽凤和秦籽凰劝着元氏,秦籽韵眸色冷清,无悲无喜,悠然道,“母亲的法子不错,如果您真是和父亲和离了也不用去云隐寺,我的陪嫁宅子常年没有人,您要是去了,逢年过节我们就不回这边了,去您那儿!”
秦籽凰瞪了她一眼,气急败坏道,“二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真和父亲和离了,小弟怎么办,以后说亲,谁愿意嫁给父母和离的人?”秦籽凰在汶定侯府处境不太好,她们家世高,可是,身为二房一直大房打压,婆婆还希望她经常回来走动,给二房长长脸。
元氏愣愣的看着秦籽韵,试图想分辨她是真心为她好还是其他,可是,秦籽韵的目光无波无澜,她什么都探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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