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傲闻此言,微微低了眼,说不感动是假,但……他可不是吓大的,一个男人最怕的事儿他都经历了,不过一群乱民,难不成还能翻出天去?他北堂傲就不信那个知县敢以真个白鹭镇为注与他斗!
“乱民而已,何足为惧?”他堂堂一个将军还会怕见血么?不怕死只管来!
北堂傲微微拢紧了衣襟,倨傲地抬起下颌,露出冷冷的不屑眼神,只把他那把银枪挽出一道银光,转身复欲回房,不是刚儿奉书称外面说那白鹭知县回来了,他怕惊吓着还在睡的金蟾,他才不出屋呢——
杀一儆百,他北堂傲怕过谁,蛮夷的铁骑何等骄横,他照样踏平而去。
“爷,是不足为惧,爷以一杀百何以怕这些?”
奉书眼见北堂傲又要一意孤行地转身走,忙紧追两步,急急低道:“但爷想过夫人,想过小小姐吗?想过来日姑老爷怎么交待的么?”
北堂傲脚步一顿。
奉书赶紧趁热打铁道:
“奉书记得,姑老爷说而今皇太女临政,我们北堂府可谓是多事之秋,与其锋芒毕露不如韬光养晦,避其锋芒,以柔克刚方是制敌之策。这知县证据确凿、又有苏州知府和山长二人的奏疏、京里更有九公主相助,怎得她一个小小的知县又回来官复原职了?”
北堂傲不语。
“这里面的蹊跷,只怕不简单。奉箭担心,弄不好是那皇太女知公子在白鹭镇,故意按住不动,要逼公子就范!”毕竟宫里宫外都知公子嗜杀成狂,而今又有了疯病。
“就范又当如何?”
北堂傲静静地转身看奉书,小小地惊讶于奉书进来的成长。
奉书正激动,当即脱口就道:“公子有免死金牌,固然不怕,但……大公子在宫里,皇上心有微词必问责于皇后,到时一道诏令,还不得把公子召回京,大夫人和姑老爷还怎么在塞北丁忧?这不是一石三鸟吗?”
北堂傲垂眼,不说奉书说得多有理,而是他怀疑柳金蟾这次撺掇苏州知府胡跋进京上奏白鹭知县一事儿,微微让皇太女看出了端倪,毕竟……小小一个知县何以能惊动一个知府亲自进京?上一封奏疏弹劾就是!
北堂傲微微有些懊恼,自己当日怎得就在后面推波助澜呢?毕竟借刀杀人,也不是谁的刀都可以借的,借得不合情合理,就好似爆石头砸自己的脚,害人终害己!
眼下,当如何?
北堂傲凝眉,暗思:若是知县后面就是皇太女,那么进则退,倒不如挖个坑,敌进我退……
北堂傲不语,奉书只当北堂傲还是要一意孤行,赶紧又道:“福娘说,小小姐尚未满月,最受不得惊吓,乱民固然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大事儿,然,半夜突然闹起来,小孩儿的魂儿轻,倘或有个闪失,爷就是屠了这个城,小小姐就能完好无损了么?”
北堂傲眉又微微紧了紧,唇也不自觉抿了起来。
奉书又道:“难道爷忘了,当年府里来刺客,大哥儿受惊,一连发烧了数日,差点救不过来的事儿?”
这事儿……
北堂傲垂眼微微悬起了一颗心:当年他大姐的长子一连数日的抽筋,差点就去了……那时之险……北堂傲一想到发生在自己的闺女身上,那还能活?抽一晚上都能要了命。
“这样就没事了?”不在院子里设伏,只坑坑洼洼地到处挖了填、填了挖?
北堂傲眼扫众人所为,不答反问打断奉书这喋喋不休的叨叨,压根觉得还不如他舞银枪护宅子靠谱——还没出嫁就这么念的,嫁了人岂不是能把他妻主念晕了去?
“这……”
奉书年轻也不懂这些,正不知如何作答,一直等在这儿的福叔就开了口:“爷,这样,不过是障眼法,常人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福叔知爷是个最是心高气傲的人,但……为人父谁不为自己的儿女打算,何况咱们都是沙场来的,谁手上没有过上百条人命?”
“但在沙场是为了保家卫国,人人都是身不由己,这离开了沙场,无须你死我活,我们男人也该韬光养晦,不说别的,小小姐尚未满月,家里就血流成河,多不吉利?”
北堂傲垂眼,脸上还是一副“神来杀神”倨傲神情:“依福叔说,本公子就这么让他们杀进来?”岂有这样的好事儿?他北堂傲的家是什么人都可以闯的,也目中无人了。
他北堂傲今儿倒要看看他的家仆是怎么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
福叔摇摇头,只微微地笑了笑,反问北堂傲道:“这个冬日还长,爷难道不去白鹭山上陪夫人,反倒要在这小院里****持枪与咱们这帮老骨头并肩作战?”
北堂傲先是一愣,转而一看福叔那自信满满的笑,瞬间明白了福叔的意思——
若不退一步海阔天空,必是一场持久攻城的“中坚战”!换句话说,这件事里,以攻为守是个完全错误的抉择。
第400章 钱财露白:白鹭县令复归来
那么……
这是要空城计?
北堂傲抬眼看福叔。
福叔笑,正要点头,院门就“咚咚咚”响了!
二人一扭头,便见那边门闩声尚未落下,心事重重的奉箭就大步走来。
不待北堂傲问,他开门见山就是一句:“爷,不好了,那个霍知县又回来了!”
北堂傲“倏——”地瞪大了眼儿:这小道消息看样子是真的……看样子,皇太女是真的想先对他这个“疯子”开刀了!
“而且……”
奉箭眼见福叔在场,不敢直言,就附耳与北堂傲低道:“那日爷你喜获小小姐犒赏重了,现在四邻都在传咱们家是白鹭镇的首富,有存粮千万石……又说咱们府是伪善人,布施路人不过是掩人耳目……更有人说,其实原先的知县逼咱们家交粮,是为民造福,劫富济贫……”
这一席话听得北堂傲虎目圆睁,当即不怒反笑道:“本公子是家产万贯、粮别说千万石,就是再一个千万石本公子也能调得出来,但本公子这些家底是我北堂家在沙场上用命换来的,本公子布施完完全全是出于本心……难不成本公子这样做,还错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奉箭立刻不敢再言,福叔一听,这可不就是应了他妻主的那一席话了吗?
他赶紧上前劝道:
“爷也莫生气!当年福嫂领了朝廷的赏赐,说她大姐夫年轻守鳏不容易,回乡就拿了一半的赏银给她大姐夫养孩子,结果她姐夫和族人们说?他说‘她姨母真有心,就该帮咱们随便把这老宅子翻修了’!爷啊,人素来是没足餍的,只看见你有,就恨不得来分!”
北堂傲不懂这是何逻辑,只冷笑道:“照这逻辑,爷没了,他们就不惦记了?”
福叔微微一笑:“对了一半儿!准确地说,是爷只要让他们知道你什么都没了,谁还来惦记呢?”
北堂傲一听这话儿,瞬间活络:“你是说?”
福叔见北堂傲一点就醒,当即反问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无财谁来争?一座抢劫一空的城池,贼人还会复返吗?”
北堂傲眼一垂,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亏得他会设空城计,却不会这暗度陈仓、虚虚实实之法,真正是无处不是兵法所在啊!
“依福叔之见?”
北堂傲不禁要学学这当家、处事如何运用这兵家之法。
福叔双手一摊,便将福嫂的打算说与北堂傲听。
北堂傲微微点头,只是……
这屋子外面女人来扫荡过了,他北堂傲岂能继续住?没见他自和柳金蟾睡得那屋让外面女人沾污了后,他们夫妻都换房了,不然他一想着自己的卧榻然不是自己妻主的女人摸过,他坐都不愿意坐,更别说妻主还要把他压在哪儿那样儿,想着都浑身脏兮兮的。
“好是好,只是这屋子外人随意进进出出了,咱们岂能再继续住,外人知道了不笑话咱们北堂家吗?”
奉箭一见北堂傲皱眉,当即知道北堂傲心里这点小疙瘩,没办法,北堂家的儿子都养得尊贵,不是自家女人,外面女人摸过的东西,若非真正的珍品,他们碰都不会碰!
奉箭这话一出,福叔笑了道:
“我也有这意思,上次听肖家说想买这地儿,不如借机卖了,虽说不差这钱儿,但留在手上始终是个祸害,倒不如甩个干干净净,也正好心无挂牵地跟着夫人去白鹭书院,我们几个老疙瘩,回京城也落心!”这白鹭镇不大,却不是个太平地儿!
北堂傲一听,可不是这个理儿,自买了这宅子,一家就没舒心过,先是他回了京城娘家、接着又是白鹭县令这事儿,眼下又来事儿!
北堂傲想也不想,当即点头道:“正好,夫人,为白鹭镇这些个人,成日里举人长举人短喊得也不自在,正好腾出地儿,也得个清净!”
思及柳金蟾为个芝麻绿豆似的举人头衔都浑身不自在,北堂傲忍不住忧心,待来日柳金蟾知道自己是国夫人,被人国夫人长国夫人短喊着时,会不会一听就跟浑身长了虱子似的难受?哎——
真是每一件事是不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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