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折子的事儿,柳金蟾也觉得闷——
她何德何能能担当此大任,若她是个皇亲国戚,又或者手握重权人家的女儿女媳,还罢了,偏偏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女学生……虽然一直觉得是山长老糊涂了,但……
柳金蟾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信口胡诌了,只希望大难来时,山长别袖手旁观就好了!
胡跋听得心惊胆战,但柳金蟾分析得何其有理,那尉迟山长是个聪明人,何必舍近求远,让这丫头办这事儿,其中猫腻,必是这丫头身后有能立即着手办这事儿的人啊!
“那么依照大人所说……下官?”
胡跋捂住砰砰砰欲跳的心,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柳金蟾折扇一打,继续诱导:
“自然是把那刘府近年来,仗着那京城做官的大理寺少卿的庇护,只手遮天,无视知府大人您,干得那些个伤天害理、逼良为娼、又或者假公济私的事儿,就重避轻的好好儿奏上一奏,再把大人您的万般无奈,与刘府对你软硬兼施的胁迫,好好儿添油加醋的写写!”
胡跋点点头,两眼看着柳金蟾这小小年纪的老辣,看在眼底,记在心底,最后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自己信了那刘府的一家之言,真把这柳举人抓了起来,自己可不就是老虎嘴上拔毛——自寻死路么?心中直呼好险!
“至于状纸什么的,小的都会给大人您一一办妥当,就是玉堂春与那小书生哪儿,小的也会让他们给大人您多多美言,赞您是秉公执法,廉洁奉公之人!”
柳金蟾越说越溜:“另外嘛,小的也会在我们大人面前,为大人您多多美言,说那些话都是不知大人您的苦的人,误会了您老人家,再说……您这么一奏,不就正是告诉朝廷所有的人,您与那刘府其实势同水火,又怎会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呢?”
柳金蟾这迷魂汤灌得胡跋迷迷糊糊的,末了她还不忘又添上一句:“而且……若你能助我家主子,除了大理寺少卿这个眼中钉,这再大的事儿奏上去,我们大人还能不保住大人您,您阖府?让您全身而退,逢凶化吉吗?”
就是不敢保证刘府倒不下去时,会不会狭私报复,不过嘛,狼狈为奸久了,没有一点报应,也太没天理了!
“那……本官这就去写?”
胡跋赶紧起身。
柳金蟾假意欲挽留,胡跋哪里还坐得住,只盼着此事早了早安心,怕就怕她的折子没上去,这小妮子的主子着了急,先上面先派了别的人来查个底朝天,她那些底子可不干净!
胡跋火烧屁股似的屁颠颠跑了,谁想她才跑到门口,一个女娃娃就递了一封信与她道:“我们夫人说,这状纸最好一式三份,一份递上去,一份送咱们这儿,再一份嘛……悄悄儿自靖国府门子哪儿递进去,就说是苏州知府状告大理寺少卿刘大人的……自会有人为你送呈!只是送呈时,需来道一声,府上会派个人与大人您引荐引荐!”
言罢,小丫头拉了门,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示意胡跋可以走了,将胡跋的周身生生吓出有一身汗——
果然是将慕容冰从正一品连踢数脚,直贬副七品,还逼得几乎倾家荡产的靖国府……
想起能将慕容冰老底都掀了个底朝天的靖国府,胡跋只觉得自己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她也不敢再奢求再当几年官儿,眼下只求能抱着她这点钱儿,趁早抽身就阿弥陀佛了——果然是夜路走多了,迟早遇见鬼!她这是福报将尽,报应就来了的节奏啊!
胡跋一把年纪跑得跟脱兔似的,看得楼上的北堂傲脸色直发冷:一个小小知府就能让柳金蟾想要休他,倘或来日进了京城,知他北堂家要与皇上、皇太女为敌,她是逃?还是陪他一起面对呢?
第330章 知府之礼:不知当了值几钱
好揪心,又好忐忑!
他北堂傲与柳金蟾的夫妻之情,能比得上那尉迟性德对他大哥那番始终不渝的痴心一片么?
北堂傲的心如磐石,却不知柳金蟾那颗好似飘萍的心,可愿为他缠绕,不离不弃?他而今满心里只有一个她……
但她心里却动不动就想休他——盼他改嫁,这日子可怎么过?
他北堂傲要怎么拴住她一颗放诞不拘心,也只有一个他呢?
北堂傲斜倚着窗栏,习惯性地舞动着他那银光流曳的银枪,仍旧揪心于他那年的荒唐与无奈——自己怎么就不那么想不开非要把自己的守宫砂弄没了呢?其实挑个晚上共处一室,弄个流言就好……
只是当时又怎知慕容嫣是那等爱慕虚荣,贪得无厌之人,怪只怪自己思虑不周,又太想周周全全,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就能把选秀一事儿抵挡过去……
往事不可追,北堂傲改变不了想当初,忧思未去,但眼下他觉得威胁自己最大的还是那个薛青,一想到那薛青手臂上艳丽如瑰的守宫砂,他整个人、整颗心就嫉妒得发狂,恐惧得一闭眼就是自己因他上位,自己立刻被冷落的噩梦——
不行,北堂傲一回身就进屋开始苦思除去薛青的所有办法!
屋侧,玉堂春则在听闻柳金蟾派人前往白鹭镇寻找苏阡陌时,静坐小屋眺望流云静静出神,既想逃得无踪无影,又忍不住想要再见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一眼儿,也好!
都说桃花逐流水,玉堂春自认已是溅了满身淤泥的残花,但,哪个男人不渴望有个可靠的女人拉他一把,让他离开这自轻自贱的日子,重归旧日的美好,清去满身的污垢?
然,卖身契在人手,他纵然奋力撞得粉身碎骨,死了也不过是刘府随意抛在乱葬岗里的一具无名尸。
满满的忐忑,深深的忧思淤积在玉堂春的胸口,郁郁成结,想来都是不得善终的浮萍之痛。
楼下,柳金蟾和奉箭将那胡跋送来的东西研究了又研究。
奉箭觉得这胡跋还是识货的,居然还能拿出这么一件沉手的东西,仔细看那落款,似乎与爷陪嫁的那件翡翠白菜出自同一人之手,可谓稀世珍品,不值万两,七八千只怕也绰绰有余。
柳金蟾则盯着那金蟾折桂,研究这东西能卖多少钱,够不够她那屋里的败家爷们养老。
“这个拿去当,当铺最多给咱们多少?”
柳金蟾捏着自己的下颌,慎重地思考北堂傲逃命,手短时最多能脱手换多少,一句话,送什么古董美玉嘛,送真金白银的现钱多实际!
奉箭瞬间瞪大了眼儿:“夫人……想卖了它?”这多少人捧着万金想买它都买不到,这可是越放越值钱的物事。
柳金蟾瞅着奉箭吃惊地模样,眼斜这古董玉器:“这么个金贵玩意儿……咱们南北奔走的,拿着也不方便不是!”不小心打碎了怎么办?
可是钱!
奉箭一听笑了道:“这有何难,这胡大人送来的匣子可是大有讲究的,到时,奉箭再弄一个更大些的匣子,往里面再多塞些棉絮等物,就是匣子跌在了地上,只怕也难碎!”
柳金蟾不解这玩意不能吃不能戴,男人喜欢它作甚?这金贵的东西好是好,她也看着爱不释手,但哪是她这种粗人使得上的东西?给她无异于暴殄天物,便想使个巧宗,偷偷抱去当了,但眼下事没办妥当,当了这玩意,就怕泄露自己庶民的身份……
“这个东西放在咱们身边,也不妥当,不如暂时先拿去我爹哪儿……”
柳金蟾这一开口,奉箭的脸就微微不好看了:“夫人,这东西我们爷还没过过目,咱们就偷偷往那边送,弄不好……爷还当是您给那青哥儿悄悄儿捎过去的呢?”
踩人踩痛脚,打蛇打七寸,此话一出,柳金蟾脑中立刻浮现出家中妒夫那抹眼泪的模样……心疼还头痛!
奉箭说罢,趁着柳金蟾犹豫之际,就赶紧将玉蟾放进匣子,身子一转,赶紧给他爷抱了上去——
自己爷没数,他这自小专门、打理爷各种财物的近身小侍从,岂能让财白白自他手里溜了去,宋玉兄弟可是说过,他说这女人在哪个男人花钱最多,就会越舍不得哪个男人!
说句实诚话,若说雨墨是柳金蟾身边的守财奴,他奉箭就是北堂傲身边守财第一得意人,当年老太爷把他给北堂傲近身伺候,那可是挑了又挑,险把眼挑花了,才选中他。
柳金蟾才一愣神,便见奉箭这忠仆巴巴地抱着东西去上面邀功了,无法,一跺脚,她都还没舍得摸一摸呢?怎么办,跟着上去呗,总不能让他们主仆三两下就收去压箱底了吧?
柳金蟾紧追上去,赶紧推门,弄瓦一句:“夫人回来了!”
柳金蟾抬眼,却没见素日里心情好时,都会出来亲自迎她回屋的北堂傲,自然也没人替她宽衣,换袍子了。
柳金蟾眼看弄瓦,弄瓦只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低低卖主道:“不欢喜……”
“弄瓦!”北堂傲内屋里沉沉一声低斥,“小小年纪,背后就学着谁也会嚼舌了?谁不欢喜?”音落,北堂傲提着袍子好似刚午睡起来时,脸上有种迷迷蒙蒙的慵懒之色,只是压低的嘴角,明摆着写着没睡好似的“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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