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在我的婉转言辞下,他高挑雅致的身材顿了顿,嘴角生出一个要笑不笑,极其诡异的表情,言语不明:“哦?”
不知道哦的啥!
我忽然想起施承宣曾对我说,做人要谦虚。这时我方领悟了一二。
我只好改口:“好吧。陌生女子更衣,你总得回避一下吧?”
一瞬间,他眼里流露出一抹复杂不明的色彩,斑斓未起便已黯淡,于是只剩斑驳。他慢悠悠转过身,开了房门走出去。我竟见鬼地觉得那背影透着疲惫,天涯海角不见君的惫懒无趣。
当我换好凤尾罗裙,走出卧房,一面感叹这身衣裳竟然无比合身,一面琢磨能借穿几天。
“嘭”的一声,昏官老色鬼的茶杯从指间松落,碎在了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 前传里的逗比少傅在这部里会正经一点,三年嘛,好歹也要成熟点~而且面对不再是男孩子装扮的长大后的元宝儿,这个感觉还是会有些不同,又陌生又熟悉,会感到男女有别呢。不过话说,你们想要男主逗比还是正经?
☆、陛下在民间斗小三
看来,巡按大人深深被我惊艳到了。
姜巡按从一旁伺候的衙役手里取了手巾擦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另让衙役伺候我洗脸。
衙役小甲是熟人,见我发髻垂散的女鬼模样便很心塞的样子,给我打了洗脸水,悄悄问我:“容容,你跟施县令还能重修旧好么?我的意思是,如果县令不介意你跟巡按那个什么。”
我低着毛脑袋对着洗脸水扒拉整理头发,闻言便觉一阵伤感:“我太没用,帮不了承宣,只会拖累他。重修旧好应该是他同别人。不过话说回来,我跟巡按那个什么是什么?”
“你们聊完了没?”坐着喝早茶的巡按拂袖起身,出门左拐,看样子是去了县衙饭堂。
这尊神一走,几个躲在门后的相熟衙役典吏全涌了进来。
“容容,你真的侍寝了?”
“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一定会去厨房藏把刀把巡按解决了,昨晚我和小乙还赌钱来着。”
“是啊,我们一宿没敢睡,都做好出了命案后的说辞了,到时候朝廷再下来巡按钦差查案,我们就推到邻县落凤山上的贼寇头上!”
我把头发梳理好了,闷头洗了把脸,含糊问:“承宣呢?”
几个衙役典吏顿时噤声。
我将毛巾摔进脸盆,寻思要不要叉腰作泼妇骂街,门口转进来李主簿,照常的一副肃然脸。大家一见,迅速站的站,散的散。县令七品,主簿九品,如今汇聚一堂的全是不入流的没品,自然不敢多耽搁。
我端了洗脸水也要跑,被李主簿叫住。
“容姑娘,姜巡按叫你一起用饭。”
我手一抖,脸盆险些落地,以为以色侍人任务完成,谁想除了陪/睡还得陪吃。闹了一宿,我本就饿了,还要去昏官跟前待着,我哪里敢放开了吃?
十分不情愿也不能表现出来,谁让人家是三品巡按兼钦差!
但我有智谋,尽量拖延着磨蹭着,一顿饭工夫才磨蹭去了县衙食堂。
平素闹哄哄的食堂今日陷入大堂审案般的肃静中,把吃饭闹得这么严肃,图个甚?
我心下发虚,心情紧张,扶着门跨了门槛,见堂内没几个人,都是作陪的,县丞、主簿、驿丞还站着伺候,巡按坐了长桌主位。这位子一般空着,没人愿坐那孤零零的地方,但想必为彰显巡按大人的身份,近日特意给他设的坐席。
平日里大家都围着狼吞虎咽的长桌上今日伙食丰盛,馒头花卷包子土豆山药,莴笋黄瓜西红柿胡萝卜,看得人直咽口水,这可是平阳县衙逢年过节才有的伙食!
一身闲服穿得贵气逼人的巡按坐了上首,还在翻阅主簿送上的县衙卷宗,正听见他微沉的嗓音问:“三年前的都在这里?可有遗漏?”
主簿捧了一摞卷册,站着回话:“都在,自从施县令上任后,县里大小案子都记录在册,施县令会定时查阅,也会复核卷宗,以免误判冤狱。”
巡按大人显然兴趣点不在案子上,挥了挥手,合上卷宗:“除了大小案子,可有记载其他异事?譬如地动山裂,以及来路不明的人士?”
主簿不明所以,望了望身后县丞。县丞上前,回道:“大人,这几年并无此类异事发生,若有,也当是记入方志。”
“那么,在施县令上任之前呢?”好似对奇事趣闻比较感兴趣的巡按大人的确是问了众人一头雾水。
见没有得到期待中的答案,昏官这才抬头瞧见我,一抬手,示意我过去坐。
我胆子小,哪里敢上前,又哪里敢拒绝。磨蹭良久,蹭了个边边角角坐了。
巡按目测我与菜碗之间的距离:“你是来吃饭还是来啃桌子?”
我只好用行动证明我是被迫来吃饭的。
他身后几人在施承宣手底下做了几年官,对我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如今见我人在屋檐下,都很是同情。县丞使眼色,将眼睛瞪到一旁的座椅上,如此反复多次,我终于明白过来,走到巡按的下手边,切身体验到了如坐针毡的待遇。
巡按侧头对县衙几位下属和蔼问询:“不如一起吃个便饭?”
诸人额头暴起冷汗,忙表示巡按的温馨关怀令人受宠若惊,实在不巧他们没这份福气,事先已用过早饭,且乡野之人粗鄙惯了连午饭都给顺带解决了。又各自找了些借口,纷纷告退,走前还对我进行视线安抚。
我屁股底下坐不住了,嗖地弹起来,不如跟着遁走大军一起撤了:“对了,我也不饿,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好些衣物没洗……”
“坐下。”轻描淡写一句。
“好的。”我应答迅速,流畅地坐了回去。
只见他提了筷子,在诸菜碟上空巡了一圈,似乎无法落筷,不知是选择恐惧症还是怎么,最后随便降到最顺手的地方,夹了块凉拌黄瓜。而后又随便戳了几筷子其他菜,都是浅尝辄止。
见他没有管我,我便伸爪子向中央一筐肉包子不着痕迹地进发了……
一边进发一边咽口水,肉包子呐,过年都未必吃得到的,鸟不生蛋平阳县传说中的肉包子呐……
很顺利,迅速得手!我心噗通跳,瞟了一眼旁边,昏官在慢条斯理地戳几片薄荷叶,我放心地将肉包子整个塞进了嘴里。
昏官夹了一片薄荷叶凑到唇边细品,低着眉若有所思:“你就不能有点吃相?”
我一惊,包在嘴里的肉包子险些喷出,但秉着不能浪费的人生准则,硬是生生包在了两腮,塞得太满,完全无法嚼动。人生进退维谷之艰难,莫过于此。
不能浪费,绝不能浪费!我咽!使劲咽!
喉咙很梗,心很塞,我的人生整个都不好了。
昏官离席起身,拉开我的椅子,将我提到地上,按下腰,语声急切:“吐出来!快点!”
那怎么可以?!我坚决不!!
他见我执意不吐,且十分坚持,只好奔去桌边倒了碗清汤寡水,再将我腰身扳起来,端来汤碗便往我嘴里灌。我泪眼婆娑,仰着头见他额上一层细汗。
斗争许久,我终于咽下了整个肉包子,活了过来。
他将我塞回椅中,自己好似虚脱一般也坐了回去。
我顺了顺气,又探身向包子筐,手还没摸上,就被一只筷子无情地敲到了手背,疼得我嗷一下缩回来。
委屈与愤慨激发了我心底的悲凉:“我都两年没吃到肉包子了!昏官你一来巡查,整个县给你搜罗了多少好东西,我们过节都吃不到!你饱餐一顿后,我们整个县就要勒紧裤腰带喝三年粥了,你知不知道?!”语速加快越说越气,越气越快,“你都不造肉包子多珍稀!我怎么可能吐出来?你居然叫我吐出来,你这样浪费粮食,你不知民间疾苦!你还做巡按,你个老昏官!”
迎头一顿痛骂,挨骂的人默默听着,默默受着,夹了个肉包子悄悄搁进我碗里,嗓音努力地温柔了一把:“那你也不要吃得那么快,我又不会跟你抢。我知道平阳县穷,但没想到这么穷,而且我还是吩咐过不要铺张,这一桌子难道不是已经很俭省了么,我、咳、我怎么可能饱餐,好吧,对不起。”解释一堆后,扭过脸,“另外,我只比施承宣大两岁。”
我两手捧着包子一边哽咽一边啃,也没心思去听老昏官的解释,说的都是啥跟啥,语无伦次的,还是吃包子要紧。
接连吃了五个包子,只有一个是真正的肉包,其余四个全是菜包,虽然肉包子的比例只有五分之一,但我也没有嫌弃,菜包子照样狼吞虎咽。老昏官时而给我送手巾示意我擦擦手,时而皱着眉望望我鼓起的肚子,一张俊脸忧国忧民忧包子。
在我用餐如火如荼时,来了两个顿时让我吃不下饭的人。
施承宣和童幼蓝。
二人一前一后,神色各异。
看到施承宣那一刻,我嘴里的包子索然无味。他一进门,视线便寻了过来,配上憔悴神情,倒像是我对他始乱终弃了一样。他身后童幼蓝的目光则是紧紧黏在他身上,似是心痛,似是失望,也似是被始乱终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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