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为弥补江洲和苏晚晚不能成亲的遗憾啊。她心里还是虚虚的,苏夫人是苏晚晚她娘,不会是想把自己收作义女以后替她女儿出恶气吧,越想越觉得可疑,心头不断泛起类似的嘀咕来。
苏夫人忙拉住她的手和蔼笑道:“那日,在沉樱水榭,我见郡主第一眼就觉得亲切,看见郡主,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我便生了这主意,就是不知道郡主意下如何啊?”
一双手被苏夫人摸得起栗,她嘻嘻笑道:“呵呵呵,其实我见夫人第一眼也觉得无比亲切呢呵呵呵......”心中鄙视自己,现在说起谎来真是无比自然啊。一边笑着一边去打量苏夫人,苏夫人的模样生得很好,比公主婆婆的模样还生得好,年轻时一定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看起来却比公主婆婆憔悴了许多。
“是嘛!”苏夫人高兴坏了,跟中了魔咒一样不住地喃喃重复:“我看见郡主,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看见郡主,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看见郡主,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呆若木鸡,斜了斜眼睛,恰瞥见魏后悄悄拭了一把眼角,颜倾慌忙移目,总觉得这其中似乎大有文章,苏夫人好像受过什么刺激一样。
——
魏后小心翼翼地询问皇帝:“不知陛下今日给了公子洲什么重任啊?”
皇帝答:“他现在一心耽溺于闺房之乐,哪能成事?朕先给了个闲职,等过些日子再说吧!过些日子等他厌倦了再说。再者,让他们夫妻分离,这一别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晋阳侯府岂不是绝了后?等他夫人有孕之后再说吧!万一......晋阳侯好歹有孙子,不会太怨恨朕。”
魏后早已猜到是这种结果,点点头,再次去探他的口风:“既然陛下知道凶险,为何要找自己的亲外孙,不选别人?”
皇帝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胜任,自然要选取最有能耐的人,年轻一辈中,朕相信他是最能胜任的了,若负了众望,那便是他的无能了。”
——
行馆里的灯烛燃了小半个时辰,帐内一直响着絮絮人语:“皇后娘娘和苏夫人还跟你说了什么?”
“就说是为了弥补你和苏晚晚不能成亲的遗憾呗,还是想跟你们江家结成亲家。”
“什么叫你们江家。你不是我江家的人?”
她岔道:“这个苏夫人比你娘还奇怪。有些神神叨叨的,是不是女人上了年纪都这个样子啊?”
“既然认了苏夫人为义母,那就得叫娘了,别叫苏夫人了。”
“我就在你跟前这样讲。”
“嗯......”
话音一落,眼前一黑,她尖叫出声,和他一起被完完全全地罩在了被子底下,腰间一痒,咯咯咯咯笑出声来。
熏香萦绕在晃动的纱帐周围,隐隐约约地可见里头的鸳鸯被像莲蓬一样高高地突了起来,东边陷下去,西边又被顶了起来,此消彼涨,嬉嬉闹闹,伴着绕梁的笑声。
剥剥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一室旖旎。嬉闹声停止,男人满头大汗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身下的女人也探出了脑袋好奇地往外张望。霜雪似的皓腕,莲房似的胸脯,随着男人的起身也显露了出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呀?”美人横卧,以手支颐,锦被之下,春光半掩。
江洲俯下身子,含住那嫣红欲滴的唇瓣轻吮:“我去看看。”说罢,拉过锦被掩住无限春光,匆匆披衣向外走去。
门开了,夜风呼啸着卷进屋内,苏夫人搓着手立在门口,身后的风氅在呼啸的夜风里猎猎作响。
江洲有些意外,忙把人请进屋。
进了屋,苏夫人左顾右盼,不见她的影子,又见他一身宽松,随意披了一件外衣,猜想夫妻两人可能已经歇下了,便道:“扶安已经歇下了吧?”
江洲没有否认,请她坐下,又去给她倒茶。
苏夫人忙道:“不用麻烦了,其实我来也没有什么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今日在皇后娘娘跟前,我已经收她为义女了,此事现在除了皇后娘娘和我,就只有你们夫妻二人知道了,晚晚还不知道,我怕她知道了不依不饶就没告诉她。听说你们明天要动身回去了,我想起来白日还没给她赠礼。” 说着从袖中掏出东西,掀开一层层包裹的锦帕,小心翼翼地拿起里面的东西自言自语:“这个如意锁,是她小时候一直戴在身上的。”讲着讲着声音软了,“那天,她人不见了,东西却好好地躺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郡主就好像看见了长大成人的她一样,你替我把这块如意锁转交给郡主罢......”
江洲异常难过,想起自己还曾经给苏相呈过书信,信中说她是真的晚晚。看样子,苏相是没把那件事告诉苏夫人。 不知道苏夫人回去会不会跟苏相讲见过她呢,如果夫妻二人说开了会不会起疑心呢,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吧。
倒茶的间隙瞥见了帘幕轻轻晃动,随即他瞧见了她偷瞥的影子。
看清来人是苏夫人,她慌慌张张地放下帘幔,掩好衣服,又跑了回去。
苏夫人也瞧见了那云鬓桃腮斜挑帘幔偷瞥的影子,还听见了她赤足踏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又对江洲笑道:“你们夫妻两个感情真好。”边拭眼角边道:“每次看到郡主我就想起了她,如果她还在,是不是已经嫁了你?你是不是也会像怜爱郡主这般怜爱她?”
“夫人节哀。”江洲突然站起身来,“我去叫她过来。”
“不用了,时候不早了,我出来有些时辰了,晚晚睡着了还不知道。”苏夫人起了身,把如意锁交到他手中,又拍拍他的肩膀:“替我转告你娘,过些日子我去看她,不过可能要等晚晚出嫁以后了。”
推开门,再次回头叮嘱道:“早些休息吧,路上小心。”
☆、喜临门
听到回来的脚步声,床上的人努力往被子里缩了缩,紧紧闭上双目作熟睡的样子。
他拨开纱帐,带来了暖黄的烛光,婆娑的影子流泻在她如玉的肌肤上。他收回目光,又看看手中的如意锁,见锁环被磨得光滑,不由悲喜交加,纹丝不动,又去看她,一言不发。
久久听不到身边的动静,她终是等不及了,掀开眼帘:“江郎,你怎么不睡?立在这里做什么?”
他这才褪了鞋上了床来,她慵懒地坐起身来,锦被从身上滑落,竟忘记了羞赧,伸过雪白的玉臂一边替他解衣一边问他:“这么晚了苏夫人跑来干什么呀?”
他将人揽在怀里躺了下去,把如意锁交到她手中,紧紧包裹着她的手:“她知道我们明日要回去了,来给你赠礼,你把它收好。”
赠礼?迎着烛光,她把东西高高地举起来,仔细打量,笑道:“这个苏夫人好奇怪啊,这么晚了还跑来送我赠礼?真是有心,可我瞧着这东西像是旧的,你看这边边角角都快被磨圆了,你娘给过我的最旧的东西也比这个新了好几番去了。苏晚晚家应该也很有钱吧!苏夫人平日里应该很节俭吧,可看她的衣着也不像特别节俭的人......”
江洲只觉得心里有种莫能言说的滋味:“不要,那我替你收着好了。”
“不!”她笑,“以后再见面,这义母问我东西哪里去了,我若拿不出手多没诚意啊。”
“嗯......收好了,可别弄丢了。”另一手揽过她的腰,把人紧紧箍在怀里,阖上了眼帘。
说到了义母就想到了亲娘,明媚的笑容敛去,柔软的目光渐渐化为两滩悠悠的水泽。“我想阿娘了,阿娘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她突然开口,望着他那胡茬新生的下巴,长睫一合一翕。
他眼角酸胀,难以想象日后她知道真相那一幕,那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当她知道了自己才是真的晚晚,她会喜极而泣?还是一时难以接受,崩溃地大哭起来?会不会怨自己瞒了她这么久?只怕少不了要淌下几行热泪了,怜爱地摸着她脑后柔软的头发,他又把人往怀里箍了箍,轻吻她眼睫:“睡吧......”
梦里,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一身薄薄的春衫,脸比海棠娇,欢快地在前边跑,苏夫人跟在后面叮嘱:“晚晚,别跑这么快,小心摔着了。”她不理会她母亲,继续奔跑,咯咯笑着,撞进他怀里,抬眸,黝黑的眼珠闪出惊喜的光泽:“哥哥——”
他双手伸去她身后圈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她顺势攀住了他的脖子,苏夫人对着他笑:“你陪她一起玩吧,她就喜欢你。”怜爱的目光再次掠去她身上,苏夫人摇摇头,转过身走了。
谁不把自己的亲生骨血看得如珠如玉,捧在手心里?
这厢,苏夫人刚刚推开行馆的门,里面询问的声音就起了:“娘,你去哪儿了?”
苏夫人嗓音低哑,魂不守舍:“哦,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外面月色不错,我就在廊前驻足多看了会月亮,才忘了时辰。”
苏晚晚坐起身来,透过窗棱看见一片黝黑,隐隐约约地可辨出几根光秃秃的枝桠来,风呼呼地号着,明明是月黑风疾的夜晚。她想起今日宴饮结束的时候,苏夫人说有事要和魏后商量叫她先走,自己留了下来,魏后后来又让女官出来唤那个女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