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难求 (陆戚月)

她最担心的，便是她的父兄侄儿，她出手扭转了他们的命运，目前看来一切都是极好的，可日后呢？这些改变会给他们，会给乔家带来什么？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赵瀚楠领兵，这是前世所没有的事，她也不清楚他此行是福是祸。
“姑姑，爹爹让大家往主帐里商议军情。”乔晋远的声音从帐外传进来，她提高音量应了一声，拂了拂衣裳便起身出了去。
这大半年来，战争不断，都是些想着混水摸鱼的小军队，虽算不得什么，但小鬼难缠，终究也是有些烦人。
“前方我齐军三路兵马均是一路高奏凯歌，如今已渐渐逼近上京，观现中原所余势力，以淮落河为线，以北除了仍在苟延残喘的孙大川及张贺良、容永福三方人马外，其余悉数被歼。”乔磊坐在上首主帅位置，满脸喜气地道。
众人一听均喜不自胜，只要孙、张、容三方一灭，中原大部分便落到了齐军手中，至于其余的小虾小鱼，更是不足为虑。
“唯今咱们便是要将西南一带扫清，至少要在主公攻入上京前，彻底将那些滋扰生事的龟孙子打在地底里去！”
“王将军此言甚是。”
“自一个月前唐彪败走后，西南便已少了许多战事，只可惜不能取下唐彪人头，白白让他给跑了。此人心狠手辣，一日不除终究是个祸害。”一坐戎装将领当中，着一身蓝衣的中年军师显得尤其醒目，他皱起了眉头担忧地道。
“军师所言极是，唐彪此人报复心强，败于咱们之手，只怕必会想方设法报复。”乔磊点了点头，眉宇间亦不泛忧虑。
乔英淇深以为然，西南一带的小军队不少，这些当中，又以唐军实力最强，作风行事最为彪悍，前不久与齐军一战，唐军大败，可主帅唐彪却趁乱逃走，直至今日仍是踪迹全无。
可乔英淇清楚，以此人的心性，绝不会甘心，必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
接下来的数月，依然不时会有小战争爆发，但次数却已渐渐有所减少，直至次年盛夏，西南一带绝大多数已被齐军所掌控。
盛夏的夜空，满天繁星点点，偶尔吹来的阵阵凉风，略微将那闷热之感吹散些许。
乔英淇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不停地摇着手中的帕子，忧心忡忡地望向门外。前不久有人发现唐彪的踪迹，乔磊立即派人去追查，可至今仍无半点消息传回来。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虽然如今齐军形势大好，赵瀚霆带领的军队所向披靡，甚至比赵重鹏与乔正林他们的军队更早打入嘉洛关，当下想必已逼近上京。
只要上京被攻下，放眼中原，除了极个别偏远之地，已是全部插上了齐军的旗帜。
突然，一阵喧哗声隐隐传来，乔英淇怔了怔，当她看到东边升起的一道火光时，顿时脸色大变，当即急步前去查探个究竟，正走出几步，便见流萤忽匆匆在冲过来，“不好了，东营有人偷袭放火。”
“可通知到了兄长处？”
“已通知到了，如今二少将军正带着人赶过去。”
乔英淇猛地停了脚步，不过片刻又大声吩咐道，“立即让人加强防守，以免……”
‘轰’的一下巨响，将她未说完的话全然堵在了喉咙里，紧接着又是一声，却是从不同方向传来，乔英淇大惊失色，这种声音，难道竟是炸药？
是谁？竟会拥有如此大分量的炸药！
“将军，是铁骑，唐彪带着北狄铁骑偷袭！”飞跑过来的报信兵士大声禀道。
乔英淇脸色又是一变，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唐彪竟会联合外族人报复，赵重鹏兵分四路，主攻的是上京，又要留有重兵守着锦城，故而跟着他们兄妹往西南的兵力相对来说是最弱的，加上又经历长达一年之久的战事，死伤更是不少，守城倒还可以，可对上素有凶悍之名的北狄铁骑，只怕是无多少胜算。
再者，对方突然杀进来，便先在士气上打击了齐兵。
她再不及多想，提笔飞奔出门，夺过战马飞身而上，领着亲卫兵直奔向西城门。
火光通天，喊杀声四起，看着杀到一起的兵士将领，她眼睛都红了，正要催马上前，却听一员捂着受伤的手臂的齐军兵士大喊，“有毒，兵器有毒！”
这一声大叫，顿时便让齐兵乱作一团，乔英淇抡起长刀，一刀劈下对方一名兵座，顺手夺过对方的兵器，拿到手上细一看，顿时气得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来。
那刀锋泛着点点幽幽的蓝光，分明是涂上了□□。
前世今生数十年，她参与过的大大小小战事不计其数，可从来不曾遇到过这般卑鄙的队伍。
“小姐，骑兵的兵器无毒，有毒的是跟在北狄骑兵后面冲进来的那些兵卒手上的刀。想来，北狄人也不是蠢人。”流萤观察了须臾，策马来到乔英淇的身边道。
乔英淇脸色一寒，看着且战且退的齐兵，知道今日这亏必是要吃了。她最怕的是，眼前这些北狄铁骑只是小部分，后面还会有想着趁乱分一杯羹的北狄大军。
以西南齐军的兵力，只怕难以抵挡！
“将军，快撤！”撤兵的命令一层一层传入她的耳中，她一咬牙，挥舞着长刀挡下杀到跟前的大刀，手势一转，一刀砍下对方人头，随即一夹马肚子，边战边退，一路退出城内，直往西北方向退去。
‘噗’的一下鲜血飞溅声，她闷哼一声，强忍着左臂上的剧痛，咬着牙一刀将又追杀来的敌兵砍死。
‘哒哒哒’的马蹄声急速传来，她呼吸一顿，知道这是铁骑兵杀到了。她抬头望望前方已一路撤退的齐军，明白兄长定是要带着他们往南面山林退去。
她勒住马，一挥长刀，蓦地大喝一声，驱着马朝大队的北狄铁骑杀过去……
***
“西南那边情况怎样？可有消息传来？”又再打胜一仗，赵瀚霆心情甚为愉悦，一面脱下盔甲，一面问身后的葛昆。
葛昆迟疑了一会，终是如实禀道，“二公子，唐彪勾结北狄人，领着北狄铁骑，用火药炸开了城门，趁夜攻下了闵城，乔大将军领兵退守闵荡山，西南已有三座城池失守。”
赵瀚霆大惊，“那英淇呢？”
“乔、乔姑娘带着亲卫兵引开北狄铁骑，在塔犁沙漠一带失去了踪迹。”

☆、68|69

“二公子，上京城破在即，你这个时候回身去支援西南，只怕……”燕伯成一脸的不赞同。
“北狄铁骑若攻破西南，便相当于打开了踏入中原的大门，到时必会带来更大的灾难。而上京，大哥那边已斩下容永福人头，现正带着兵马往上京而来，不出五日，便能与咱们汇合。如今的孙大川，不过是苟延残喘，支撑不了多久，根本无需我与兄长联手。待兄长领兵前来后，我先带着部分人马秘密赶往西南襄助，你留守此处，助他攻城，想必父亲与乔老将军那边也不会花多久时间，到时三方队伍汇合，拿下上京必不成问题。”赵瀚霆沉声道。
燕伯成见久劝他不听，唇瓣嗫嚅片刻，终是压低声音道：“二公子，当下中原形势如何，想必你最清楚不过，一旦攻入上京，主公登极便是板上钉钉之事，而第一个攻下上京之人，便是头一件功劳，在史书上也会留下不容忽视的浓厚一笔。公子难道甘心就这般将唾手可得的天大之功拱手让人么？”说到最后一句，他还刻意加重了语气，别有所指。
赵瀚霆缓缓抬头，迎着他的视线，眼中一片平静，不辩喜怒。
不错，率先攻下皇都确是有着不可替代的重大意义，若是前世的他，对这头一份功劳自不会轻易放过，可是，今生他却有更在乎、更重要的人，英淇生死未卜，他又怎可能为着争那些所谓的功劳而置她于不顾！
“攻上京、阻北狄，轻重缓急如何，燕将军必然清楚，如今我齐军兵力分布的主要四处，唯咱们离西南最近，乔大将军率领部下苦苦支撑，奈何敌我双方兵力悬殊，只怕挡不了多久。万一北狄铁骑占西南，誓必会通过定平关攻入中原，到时便是咱们打下了上京，可难保北狄不会兵临城下。”
顿了顿，他又低低地道：“燕将军，攻下上京不一定需要赵瀚霆，可西南却……”说到此处，他便不由得想到了乔英淇，攻下上京不一定需要他，可生死未卜的那个人，其实，也是不要他的。
心里有些闷闷沉沉的痛，哪怕他已经一再告诉自己要学会慢慢放下，可谁又能告诉他，要怎样才能将已经刻入骨髓、融入骨血的人彻底放开。
燕伯成听他这般说更急了，一咬牙，道：“若是跟在咱们后面到来的是主公，那我必不会有二话，可是，二公子，若你执意如此，这份天大的功劳便要落到了大公子头上，大公子麾下……”
“不管是何人，只要能取胜便可。我已修书一封，着人快马加鞭送往父亲处，一旦此处局势稳定，父亲便会派兵往西南襄助。我希望，到时能等来燕将军的身影。”赵瀚霆制住他未尽之语，将心中打算道出。
燕伯成怔了怔，知道再说服不了他，只能叹了口气道：“末将明白了，待此处局势稳定下来，末将便向主公请命，率兵前往西南助二公子一臂之力，誓将北狄人打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