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之人,即便武功尽失,又怎么可能没有警惕心和感知力,任何一点靠近一点触碰,不需要睁眼,都是清清楚楚的。
也唯有那个时候,他所流露的感情,才是最真切的。
因为那个时候,不会因为情而迷失本性,不会因为我醒着而有所保留,他所做的,就是心中所想。
就像他将衣衫留给我,宁可自己在洞口吹风,那自然而然地体贴,都是发自内心的。
但是只要我醒来,只要我在他身边,他身上就会凝聚起一层保护,既希望与我靠近,又恐惧我靠近。
“你是皇上,护你周全是我的职责。”他憋着嗓子,找出一个借口。
“那你在缠绵时的反应呢?”我凝声冷问,身上突然爆发出气息笼罩着他,“每当我喊你寒的时候,你就会完全失控,那时候你的眼中是满满的爱意,是无法自禁的情潮,若我喊的是沈寒莳,你眼底只有苦涩和伤感。”
他不回答,我却贴的更近,步步紧逼的压迫着他,“话语可以骗人,动作却骗不了,你敢说我看错了,还是感觉错了?”
他的身体在我的紧逼中朝后仰着,摇晃着,脸色惨白。
“那个梦,你比我知道的多,是不是?”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没有。”他挥开我的手,力气大的让我的手生疼,他快步挪到山洞最里面的角落,背对着我,呼呼地喘着气。
我行到他的身后,他明显感觉到我的靠近,背脊猛的绷紧。
“你爱的人,不是我。”我苦笑地道出一个事实,“你真正爱的,是那个银红色衣衫的女子,只是我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才让你移情了,你抗拒我,是害怕你会真正爱上我,那代表你背叛了心中真正所爱,你觉得无法面对。”
“不是!”他猛地转身,咬牙切齿,“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因为你从未告诉我真实情况,难道你真正爱的女子,是端木凰鸣?”
都说双生子之间会有莫名地心灵感应,我虽然不曾见过端木凰鸣,但是那女子身上睥睨天下的气势,一看就是常年上位者才能拥有的,又与我如此相似,除了端木凰鸣,我再也想不出其他人选。
“放屁。”他竟然憋出了脏话,脸拉的老长。
“那你告诉我啊。”有些事要么不知道,要么全知道,半吊不吊着的感觉,就像拉屎到一半,出不来回不去的感觉,火气都能憋出来。
被我逼到角落,他忽然笑了出来,笑的有些疯,笑声中满满的凄凉,“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自小就做梦,梦到一名女子对我许下终生的承诺,梦到她对我生死无悔的誓言,梦到她一生一世只要我一人的话语,梦到我们向往着隐居,平静而安宁的生活?只因为她一句我相陪征战十年,我习武、上战场,只因为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遇到她?”
自小的梦,一个十几年的梦么,就是我看到的梦吗?
但是他明显比我知道的深,比我知道的多,我只是好奇兼觉得诡异,而他,或许是真正相信了那个梦境,从而爱上了那女子吧。
这么说……我还真的是个替代品,一个梦里女人的替代品,这简直比端木凰鸣还让我受打击。
他靠着山壁,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随着年纪渐大,我开始觉得这不过是一个荒唐的梦,我开始为了沈家的地位而努力,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而战,那一夜我赶回京师,确实是因古非临的奚落而买醉,我恨的是不能让沈家振新,不能让母亲安息,却不是我多想嫁进古家。当我醉意朦胧中,我看到你,你站在雨中,撑着伞行过街头,一瞬间我以为我回到了梦里,我既然不能完成母亲的遗愿,那就彻底顺从自己的心思好了,我扑出店门,想的是你曾无数次在梦中问我愿不愿做你的夫君,却一次次被我自己拒绝,那一刻我只想告诉你,其实我后悔了,我想你娶我的,只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语起伏跌宕着,那每一句话,都刺的我生疼。
他那句娶了我吧,那满含着伤痛的语调,至今回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却原来根本不是我想的原因。
当时的他,还没有醉到人事不知,他那话,是真的对我说的!
☆、约定
约定
是对我,也不是对我。
他对的人是我,心里想嫁的对象,不是我。
忽然想起那夜他的放纵,只怕也是因为我这张脸吧,他真正想要缠绵的对象,也不是我呢。
终于明白,他那想亲近,又有些嫌弃的表情,竟然是因为我拥有他梦中情人的面孔,却毕竟不是他梦中的情人的原因。
“那一夜,在与你疯狂后睡去,那久违的梦境再度回来,我看到自己终于答应了你,那一刻是真的满足,我知道自己终于寻到了你,可当我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在叙情馆,我气愤自己如此轻易的放纵会让你看轻,一怒之下才会离去,可当我真正走了,却又开始后悔,我怕自己不能再见你,于是派人去‘百草堂’是否有你这个恩客常常光临,但是……”
“我曾吩咐过楼中人,任何人打听关于我的消息,一律说不知道。”我缓慢地开口,“若是打听我,肯定没有答案。”
他点点头,轻吸了口气,我听到他呼吸间浓浓的颤抖,“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是天意,那我就为了沈家再争一回,死也要嫁进古家的门,反正我也拥有过了自己想要的,可我万万没想到……”
“那个朝堂上坐着的人,是我。”
他闭上眼睛,默默地点头。
这世间有太多阴错阳差,有太多的天意弄人,我相信在那段时间里,他也是不好受的。
所以才有了早餐时那些傲娇的语调,才有了我去军营时的亲近,有些或许是他的心机,怕也有一部分是情不自禁吧。
只可惜,我就是我,煌吟。不是那个梦境中高贵端丽的女子,不是他真正爱的对象,我就是个出身微贱的暗卫,叙情馆阁主。
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想知道真相,知道了真相又觉得伤人,人往往就是这么矛盾,拼命求来一个结果,不过是让自己膈应。
慢慢退后,我不再咄咄逼人,甚至刻意让自己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对不起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不起的是什么。或许是不该占了他的清白吧,也或许是不该给他那个伺君的身份吧,更对不起的就是逼他说出自己心里的话,那本属于他的秘密。
昨夜感受到他的目光,我曾有过很浓的幸福感,我与木槿有过相许,却不曾缠绵;我与青篱有过**接触,却没有相恋;我与容成凤衣相恋,也没有**;我与蜚零相知,也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唯有沈寒莳,是双份都占有的,那时候的我闭着眼睛,想的是,若这种幸福感能一直延续下去,那该多好。
可惜,醒来一切都已改变。
既然他喜欢的人不是我,那便放手了吧,反正我这一生,太习惯失去了。
“如果有天,你找到了那个真正的她,和我说一声,我撤去你伺君的身份,这几日的事,我会保密。”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口中泛起的是丝丝的苦。
当喜欢的时候,恨不能亲昵地挤在一起,当话说开,这么大的山洞还是觉得狭小,面对面依然尴尬无比。
我刨出一个烤小鸟,“我饿了,去外面吃。”
面对生死,我不会逃;面对敌人,我不愿逃;我的生命中,从未有过逃字,但是面对他,我落荒而逃。
他让我自作多情太久,无颜以对。
“我还没说完。”他的话让我捧着个泥巴团,走不是留不是。
他没说完,可我能说我不想听了吗?
我没说,我只是默默地蹲下来,敲开那个泥巴团,默默地撕着鸟肉,当我习惯性地撕下鸟腿递给他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我们不是昨夜那种关系了,不该再如此亲密了。
手在空中,收不回来,也递不出去,就这么空落落地停着。
他低下头,就着我的手,咬了口,就像昨天一样,但是我们之间,只怕再也回不到昨天了吧。
他的唇刷过我的手指,那柔韧的感觉,我还记得疯狂亲吻着我的触感,那吻痕还在我的身上,但心,已冷。
看着他吃,心里依然是软软的,纵然被他当做了替代品,还是恨不起他。
又撕下一块,送了过去,他也乖乖地吃了,我撕他吃,似乎成了我们两个人唯一的动作。
也许这是最后一点能够保留我们曾经亲密感觉的东西了,我有些不舍得,但是一只鸟能有多少,很快就被消灭干净了,我只能垂着头,等他开口。
心头,好闷。
“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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