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看着他仔细的动作,听着他郑重的话语,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神情,他的声音,绝不是玩笑,“这一坛酒,为凤衣自己而埋,惟愿能比煌吟活的更长,待他日为你埋骨时,将它取出,喝个魂销骨醉。”
“多情醉”,合卺杯,容成凤衣你……
☆、凤衣示爱
凤衣示爱
马车轧轧,马蹄嗒嗒,回荡在皇宫的青石板长路上。
车内安静,静的我无聊的只能数着马蹄脚步打发这长长的路途,说长是因为,本不过一炷香的路,此刻却如此漫长,长的仿佛过了大半日。
“有我在,让你如坐针毡吗?”
身旁的声音,让屁股长刺的我顿时老实了。
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即便我内心再是蠢动,我的职业习惯还是让我淡然冷静的,我又没抓耳挠腮成猴子,也没有上蹿下跳犹如长了痔疮,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
“若真上心,一颦一笑皆能明白,何须话语太多?”那声音依然淡淡的,平静。
顺着半开的车帘,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发也泛着淡淡的金光,肌肤仿佛被阳光穿透了,投下完美的影像。
重新穿上了象征着凤后和国师的金色华袍,他又是那个不容任何人靠近的高贵人物,但我脑海中始终盘旋着的,是那袭浅蓝如碧空的衣衫,和穿着那身衣衫的他。
有些清弱,又那么倔强坚持的他。
越是与他相处,越是发现自己不了解他。
最初的印象中,他沉稳、优雅,深谙宫廷权衡之道,不会让自己有半点利益上的损失;再然后我觉得他老练、算计,还有一点点的冷血;可是现在,有时觉得纯真,有时觉得无赖,有时觉得魅惑,可昨日的他,只让我觉得情深太重。
重的即便他将话放在了明面上,傻子都不可能不明白,我却装糊涂了。
贴在窗边的手指缝间流泻出几分阳光,将手指照的粉嫩嫩的,暖意在掌心,犹如握住了阳光似的。
手背上一暖,却被另外一只手覆上,指缝间的阳光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一只比我更修长更漂亮的手,贴在我的手背上,将我的手拢在他的手心中。
像是无形的保护,更多的是亲昵。
我的手,刹那抽了回来。动作快的带起了风,凉飕飕的。
他的手就那么悬停在空中,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截衣袖从手腕间滑下,晶莹似雪。
现在,就是我想说如坐针毡的原因不是他,别说他不信,我自己都不信。
“呵……”他的这声笑,有着浓浓的自嘲。
“凤衣。”我不敢看他,甚至不敢抬头,就连那只被我躲开的手,都无法面对。喊他名字的声音里,是求饶。
我极少示弱,也极少被人看穿,这些在容成凤衣身上,早就不是阻碍,他是特别的。
我害怕的就是特别,我恐惧的就是异常,容成凤衣在我心中,早已经不是简单的存在,我不能任由这样的感觉继续。
“煌吟,我埋下那坛酒的意思,你明白的,是不是?”他的手落在窗框上,阳光穿过他的肌肤,勾勒了青葱修长的弧度,也更显得清瘦。
不想看他,又忍不住不看他;想躲他,又舍不得躲他。
我的声音完全没有底气,“是。”
昨天他的每一个眼神,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伴随着他此刻娓娓叙叙的声音,再度浮现脑海,“凤衣那坛酒,祭的是此生不能再嫁人合卺,我是‘泽兰’的凤后,是端木凰鸣的丈夫,无论心中爱的是谁,都无福享受这‘多情醉’的喜悦。我本想,若是真有令凤衣情难自禁的女儿家,那就求上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生能与她拜堂成亲,同饮一杯合卺酒,只可惜我寻到了令我动情的人,上天却没给我这个机会,因为她将来生许给了别人。”
手掌捏了起来,尖尖的指甲扎着手心,刺刺的疼,但是此刻我的有一个地方,比手心疼的多。
“我不是豪门大家之后,也不是名门公子,整个‘泽兰’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我曾想,若我真寻到了心爱的女子,他年我想尽一切办法也会让自己葬于他处,不入‘泽兰’皇家陵墓,只为能与她同埋棺椁,容成凤衣自信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只可惜……”
衣衫下的拳头又捏紧了几分,手心却再也感觉不到疼了,心口蔓延的酸涩,早已掩盖了所有的触觉。
“只可惜容成凤衣算尽天下,却算不到她的心,我入不入皇陵又如何,她已将这埋骨同棺的宠爱给了别人。”
我耷拉着头,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个钉子般,被敲打进我的心里,被钉牢的同时,也刺下了深深的血窟窿。
“既然你想和他一起,容成凤衣唯有完成你心头夙愿,做可以让你托付的人,不知道容成凤衣能否有这个荣幸,他年为你送葬?”
那钉子又深了几分,嵌在骨血中,拔不出来了。
曾有人说,天下至深之情,不是我娶你过门,而是我为你送葬。
因为爱之深,所以不忍对方受生离死别之苦,将那摧心蚀骨之伤留给自己。他不求能做我挚爱,只求能做让我最为信任的人。
唯有心中最信任的人,才能将这些事全然托付。
“到时候,我将那坛酒饮下,权做自己嫁过你了。”那轻轻语韵,与昨天一样,坚持。
嗓子眼被什么堵住了般,几个字憋的如此艰难,“为什么?”
我本想说的是,何苦,怎奈出口却变成了这三个字。
耳边轻叹声起,“为什么喜欢你是吗?”
或许我的私心里想问的是,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为我做这么多,为什么要如此付出,他的每一次作为,都出乎我的意料,都让我为他不值。
而他,似乎误会了我话的意思。
可我却没有解释,只当默认了。
他没有沉默太久,爽快地回答了,“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动情,一种是自己心里脆弱的时候,一种是看到对方脆弱的时候。”
这话无比耳熟,我当然记得清楚,就在那雪夜的小院中,我对他说的。
“她告诉我,我雪地衣衫单薄的脆弱打动不了她,可是我忘记告诉她,她在雪地中饮酒独坐的背影,让我动情了,为她从不肯承认的脆弱。”
容成凤衣,这个世界上独特的男人,就连开口对我表白,都可以不带半分羞涩,直接而干脆。
女尊的天下里,男人是不可以肆意发表言论,不可以抛头露面,更不可以随性对女子表达爱意,这是不容于世人的。
可是他敢,不是鼓起勇气的胆量,只有真正将自己放在与女子平等地位上的男人,才能这么淡然地将爱意说出口。
忍不住地看他,眼中只有欣赏和赞叹,没有鄙夷。
目光相对的瞬间,他看到我眼中的表情,毫不意外地笑了。
这姿态,同样回给我一个赞赏的神情。
有时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了解心中的想法,不需要说出口,相视一笑间了然于心,是多么满足的感觉。
我欣赏着他的大胆,他欣赏着我的欣赏。
我与容成凤衣之间,务须多言。
“我的母亲喜欢男孩胜过女孩,她曾对我说,天下间男儿与女儿一样,就应该笑傲天地,喜欢的就勇敢去追求,不必管世人的眼光,若是会看不起我的女人,那必定也是配不上我的,只有懂我的人,才会欣赏我。”
这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此刻我若说欣赏容成凤衣,不若说我更欣赏能教出如此殊绝男儿的母亲,心底深处竟起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我由衷地表示钦慕之情,“你的母亲令人钦佩。”
“除了思想特别以外,也没什么好的地方了。”他笑开了,眉宇间扬起淡淡的思念,流动在眼眸深处,让人的心仿佛都暖的融化了。
第一次听到他对我提及他的家人,提及他最**的故事。
“原本我有娘亲,有宠爱我的爹爹,有和我一起玩闹的兄弟,只可惜这些在一夜之间,全部都没有了。”他的笑容中糅杂了追忆,满满的都是感情。
那笑,像一把锥子,扎在心间的冰面上,坚硬的冰面龟裂,崩塌。
我能理解当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亲人,在一夜之间失去时的无助,天地之浩大,却无自己可寄托之处的茫然。
当年的我即便是乞丐,也快乐;可惜一场瘟疫,那些能让我追着喊着婶婶娘娘的人,丢弃了我。
“十四岁,我迷惘地一个人在‘泽兰’晃荡,昏倒在神殿前,被神殿中人收留;十五岁,我被先皇看到,只因为钦天监说我面相主贵,身带龙气,先皇当即定我为端木凰鸣的未婚夫;十六岁,我入主神殿,成为国师;十七岁,我上朝听政,因为先皇太清楚端木凰鸣的性格,她需要一个能够辅佐端木凰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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