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快的动作里,不仅河蚌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掩盖了最初的淡腥气,就连那烤鱼上,也被他划开,露出里面细致的白肉,与金色的鱼皮交相辉映,像极了一朵朵盛放的菊花。
光看,就已让人瞠目结舌,那一阵阵扑鼻的香味,更是淫的人饥肠辘辘,可又不敢伸手。
不忍心破坏那种美感!
这么简单的食物,如此简陋的环境,他居然能让饿了这么久的我对食物有了敬畏之心,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河蚌的嫩肉,伴随着汁水,发出嗤嗤的响声,他的手快一划,刮下一片蚌肉,送到我的嘴边,“快吃。”
我迟疑了下,他已有些不耐,“再不吃,肉质就不鲜美了。”
不疑有他,我就着他的手,咬下那片蚌肉。
蚌肉入口,有些微的烫,但更多的是满唇齿的香甜,每一口咬下,都能沁出鲜美的汁液,伴随着口淡淡的冲味,却更觉肥嫩。
这种老河蚌我吃过,在我记忆只能拿来炖汤,炖上几个时辰,倒是也算鲜美,可肉质粗粝是不变的事实,若是火候不到,只会觉得咬不动,可他这么短短时间,是如何做到让肉质如此鲜嫩的?还是说这沙洲的河蚌,和外面的不同?
“哪的河蚌都一样,是少爷我手艺好。”他这个鄙夷的眼神,是给我的。
这味道我的确从未吃到过,从冲到甜,入口时还有着些许的咸味,融合成鲜美,才没让它变得寡淡,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看着那几个漂亮的小瓶子,啧啧称奇,“没想到你出门在外,竟然还带着调味料,只奈何都是天下精美的物件,却装了厨房调料,未免暴殄天物。”
**的诡异,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形容了。
他睨着我,表情实在不能用友好来形容,随手抓起一枚烤鱼丢给我,“尝尝这个。”
金黄色的鱼皮已经变得焦酥,而肉却依然嫩白,看着皮上的点点红色粉末,轻尝了,入口是淡淡的辣味。
这味道在口散开,随着鱼肉翻卷,原本无味的鱼肉顿时散发着无尽的香气,我竟然有些舍不得咽下。
“你居然还带了辣椒粉?”我惊讶地开口。
那不友好的眼神忽然变了,变的有点坏坏的,还有点邪恶,“谁说那是辣椒粉了,那是断肠花的花粉。”
断肠花?
至毒之物,花开艳红夺目,花粉却催人魂魄。我低头仔细看去,发现那粉末的确细致无比,比研磨的辣椒粉还要细腻些,真的有些像花粉。
“断肠花花粉带辣,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他抿着唇,笑容很是无辜。
吃过的人,只怕大部分都死了,也没人敢拿来当调味料了。
纤细的玉指把玩着手的玉盒,“我虽然不在乎珍宝,却也不会随身携带油盐酱醋那么无聊,这里的件件都是我花了心思收集来的天下难得的毒物,却便宜了你,哎……”
那一声似真似假的叹息,我觉得我若是不趴在地上高呼谢主隆恩,都对不起他这些天下难得的毒物了。
“怕什么,你的体质又不怕毒。”他眼皮一抬,“换做别人,我还舍不得给呢。”
好吧,谢主隆恩要不要换成跪舔?
他簪尖一挑,又一枚鲜嫩的蚌肉送到了我的嘴边,我看着漂亮的蚌肉,“那我吃到的咸味是什么?”
“‘箭毒树’的汁液晒干碾成的粉。”某人哼了声,“虽然算不上是稀世之物,但想我取汁液、晒干、研磨,却也花了不少力气,就这么便宜你了。”
“那入口时的冲味呢?”
“‘腐骨草’的末。”他懒散地回答,“我记得它味道似姜,想着去腥不错。”
果然,他手就没一样好东西,随便撒出来都是要人命的东西,若非他这玩弄天下药物的人,若非我这百毒不侵的身体,的确也享受不了。
既然那些东西对我没影响,我也不再迟疑,一口咬下那蚌肉,尝着连皇宫御厨也做不出的决定滋味。
“能让我做饭的,这天下间也数不出两三个了,要不是你的东西太难吃,我也不会动手。”他依然有些不甘心和委屈,“女子,你是第二个。”
第二个,还有一人能在我之前让他屈尊降贵?
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酸了下。
“谁?”
他呵呵一笑,眼神闪过一抹明了,看穿我心思般。
唇边的笑意,却放肆地扬开了,“我娘。”
着了他的道,这个坏心眼的人。
“不过这全毒宴,你到是第一人了。”他看了眼他的宝贝盒子,满是舍不得。
我相信这家伙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心,才不会真的舍不得什么,这人的性格,就是舍不得给别人,什么都护在自己怀里。
说白了就是——小气!
我盯着他的脸,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不爽气息,“不就吃了你一点调味料么,以后还你就是了。”
“你知道个屁!”他劈头就回了句。
生气的**,没见过;骂脏话的**,更没见过。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居然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真让我开眼界了。
“我曾说过,绝不为其他女子做饭。”他闷闷地吐出一句。
我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他爹,那怒其不争的口吻犹在耳边,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不想做你爹呗。”我终于明白了他的不爽在哪,为何发如此大的脾气。因为他现在就在做着他最为不屑的事——给女人做饭。
“知道就好。”他没好气地白我一眼,手的小簪在一个精致的琉璃瓶很快地沾了下,就戳入了蚌肉。
透过琉璃瓶,大约能分辨出是水状物,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毒物了。
“放心吧。”我坐在他的身边,咬着鱼肉,“我保证你不会和你爹一样。你爹是嫁了你娘才变成煮饭公的,我又没娶你,也不打算娶你,所以……”
“所以我更亏!”他眼睛弯了起来,仿佛是在笑,却笑的那么饱含深意,“你知道,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这家伙,又不知道要打什么鬼主意了。
“要什么你开口,反正我一穷二白,没什么能让人觊觎的了。”我倒随意,答应了他。
不答应又能怎样?一如他所言,他**从不做赔本的买卖,算计也要算计去,防不胜防不如干脆妥协。
他眼睛更弯了,眼底的波澜如这湖水,微纹渺渺。
“你如何把蚌肉弄的如此嫩的?”我好奇地挑起一枚蚌肉,丢入口。
该死的,我已经彻底爱上了他的手艺,爱上了这味道。
那笑容更坏了,**盯着我,吃吃笑开。
越笑,我的心越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放了‘化尸水’!”轻轻的声音,无辜的表情,可爱纯真。
化尸水?
化尸水!!!
“噗!”我口的蚌肉飞了出去,滚了老远,我愕然地看着他,而他笑的前仰后伏,只看到发丝晃动飞起落下,肩头不住摆动,外加眼角沁出的一滴笑泪。
这风情,忒是迷人。
☆、撒娇的公子
撒娇的公子
断肠花,腐骨草,箭毒树,这都在我能忍受的范围之内,至少都是植物,不算恶心。可是化尸水?
那东西能吃?
我的脑海,不断浮现昔日处理现场时,化尸水撒上身体,瞬间冒烟的腐肉,还有空气可怕的味道,那场景历历在目。
就算我再不怕毒,肠胃只怕也受不了这样的东西吧?
“放心吧,我只沾了一点点,那量只够软化肉质,化出更多肉汁,不会让你死的。”他笑够了,犹带喘息地伸手擦去腮边的眼泪,却还没收敛脸上欢乐的表情。
这混账小子,也不知道他爹娘是如何娇惯出来的这般性格。
“难怪你不吃。”我愤愤地开口,顿时对蚌肉失去了兴趣。
化尸水,听这名字就倒胃,尤其武林人,太容易联想起昔日的场景了。
“我不吃可不是因为化尸水,是因为太老了。”他的手挖着蚌肉,也没勉强我继续吃,随手一抛,蚌肉丢进火堆里,只留下巴掌大的蚌壳,犹在火上炙烤着,“蚌肉粗粝,再做的好,也掩盖不了本质,不吃;我要的本就是这个壳。”
贵公子的习气转眼间又出来了。
他手一伸,又一次把簪子丢给我,“去,把虾肉、蟹肉、螺蛳肉都挑出来。”
虾肉?蟹肉?螺丝肉?
河虾啊,最大的不过尾指大小!五月份的螃蟹,能肥到哪去?螺蛳肉,还没有小指甲盖大呢,这要挑出能喂饱他一顿饭的量,还不得几个时辰?
看他,手指慢慢地撕下一片鱼,却把带着皮的部分全丢进了火堆里,齿尖咬了一丝鱼肉,脸上又满是委屈。
这样的挑剔,如何能有好身体。
见我看他,他嘟着嘴,看着虾蟹的眼睛里闪过渴求。
我听到心头自己的叹息,仿佛有什么屏障,顷刻碎散。
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燃起了三炷香,我走向那堆东西,耳边却听到他的声音,“来我身边弄。”
“为什么?”
“我想和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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