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机稍纵即逝。”李遐玉皱起眉,“若是权衡太多,反倒容易错过机会。对付这种饿狼,便须得趁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全都杀个干净。若让他们暂时缓和过来,到时候就会更狠辣,遭殃的只会是怀远县的府兵与百姓。”李家人性情中既有固执,亦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只需有五成胜算,她便会紧紧抓住不放。
“至于阿兄,我已经派人传话了,再过一两日便会有回音。” 原本约定数日之后,在附近的戈壁中会合,如今恶劣的天气虽说阻碍了行动,但想必也离得不会太远。戈壁周边,谢琰能选择的驻扎之地,拢共也就五六处而已,离得最远的也只需一两日便能往返。
“以四五百人迎战,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不必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由我出战。”
“我才是这四百人的首领,当然必须亲自出战。你毫无征战经验,怎么可能担得起首领的责任?我家的女兵与部曲,每一个的性命都弥足珍贵,绝不会交给你来糟蹋。”
“我只是不想让你深陷危险之中——”
何飞箭还待再劝,李遐玉挑起眉:“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了。”
何飞箭沉默半晌,抬眼道:“若是谢琰劝你,你会听他的?”
李遐玉合起舆图,笃定地回道:“阿兄绝不会如此劝我,他只会赞同我、支持我。因为他心中很清楚,我绝非什么需要旁人百般呵护的小娘子。战场上处处都是危险,但我们都能护好自己。”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亦都是为了在战场上能够游刃有余,为了往后亦能并肩作战。
何飞箭再度默然。
翌日,斥候果然带回了谢琰的消息,禀报道:“谢郎君说,他会与孙郎君兵分二路,从左右两侧奇袭。娘子无须着急,这两日且好生歇息,看好机会之后再动亦不迟。”
李遐玉沉吟片刻:“那就定在风沙停止那一日罢。”眼见着风沙就要结束的那一刻,应当是薛延陀人防备最松弛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已经有人在旁边设伏攻击,恐怕亦来不及拿起武器。当然,如何冒着风沙奇袭,于女兵与部曲们而言,亦绝非易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剧场很简单
何二郎:你别去,我去!
元娘:呵,你没有那种替我去的能力,也别妨碍我。
何二郎: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只肯听谢三的?!
元娘:因为阿兄从来不会妨碍我,只会认同我、支持我。
远方的谢三郎: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何二郎:卒
☆、第八十五章 亦近亦远
数日之后,狂啸的风沙果然渐渐缓和。终于熬过这些时日,依旧冻饿交加的薛延陀人抖去浑身的沙土,正欲翻身上马继续南下,一支奇兵却趁他们毫无防备之时,突然扑杀出来。不过一个照面,使双斧与横刀的大唐部曲便杀伤了上百薛延陀人;风沙停歇的间隙中,又有无数箭簇从天而降,射倒了又一群正欲反击的薛延陀人。
在惨叫与怒吼声中,薛延陀人极力控制场面,迅速安排反击。大唐人却并未恋战,疾走数步上马退离。不少性子急的薛延陀人立即呼喝着追了上去,等待他们的又是致命的箭阵,连人带马都被射死射伤。
薛延陀人不敢再追,派出斥候警戒唐人的动静,当即清点伤亡。不过,他们只顾着防备唐人退去的方向,侧面与后方却有些疏忽。就在此时,又有三路人马一齐杀出,冲乱了他们的临时营地。手持陌刀的大唐骑兵素来是游牧部族的噩梦,连劈砍带削刺,不过片刻就取走了上百头颅。另还有一支吐谷浑人,挥舞着弯胡刀,来回冲杀,不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惶急之下,薛延陀人欲突围逃走,先前使双斧与横刀的大唐人又转身杀了个回马枪,箭阵也再度压制下来。几个时辰过去后,将近千人的薛延陀骑士皆死伤殆尽,剩下寥寥几个活口,都交给了李丁审讯。
李遐玉披着火红的观音兜,走在满地血腥的战场上,踏过血肉残肢,依旧毫不变色。何飞箭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抬起眼看去,满眼都是绚烂得甚至能灼伤他的鲜艳赤红。他尚是首度征战杀人,横刀挥向敌人之时虽不曾犹豫,但温热的鲜血飞溅在身上的时候,却觉得像被火烧伤似的难受。战斗结束之后,他只恨不得能立刻抹去身上沾染的血,也不忍多看那些残肢败体一眼。然而,周围的所有人都比他平静许多,甚至于毫无反应,仿佛方才的杀戮就像狩猎一般简单。
当两人经过一群倒卧的尸首旁边时,一个奄奄一息的薛延陀人猛然暴起,举刀向李遐玉砍过去!何飞箭双瞳紧紧一缩,心中大骇,忙拔刀欲冲上前去——李遐玉却迅速反应过来,轻飘飘地退让两步,趁刺客气力耗尽的那一刻,拔出轻刀割下了他的头颅。鲜血淋漓,泼湿了她的观音兜,她却凛冽如出鞘的刀剑,瞬间似三伏烈日一般炫目。
何飞箭这才倏然意识到,眼前的小娘子确实并不仅仅只是武艺出众而已——她是真切地经历过战场拼杀的勇者,既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孤勇之志,亦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凶残无情。将她当成寻常小娘子,对她而言绝非维护,而是不信任甚至于轻视。她实在太过特别,他先前所曾想象的一切在她跟前,都充满了错漏甚至于幼稚可笑。他虽然是她的贴身护卫,离她这般近,事实上却相隔遥远。无论是沉静时烹茶,或是战场中杀敌,他们都仿佛像是两个世界中的人。
拎着头颅的李遐玉回首望了他一眼,神色平淡,再转过头,瞥见远远行来的谢琰时,却勾起了唇角,将血肉模糊的头颅扔了过去:“阿兄,这个给你!”
谢琰漫步走过来,接住头颅后仔细看了看:“此人的身份不低,应当是部族首领之子。”当然,若非铁勒大部落可汗之子,这颗头颅的价值与其他尸首也并无区别。“李丁审讯之后,我们便会知道这个部落的名字,亦可推知漠北草原如今的境况。”大唐许多人心中都清楚,漠北如今正是一片乱局:薛延陀声望猛降,已经弹压不住众部落。回纥等铁勒部族皆有心向大唐示好,以取代薛延陀的地位。但如今究竟是不是扶持回纥打压薛延陀的时候,尚需探查出更多消息之后,方能做出判断。
“若非咱们携带的干粮、武器都有些不足,趁势去漠北走一遭亦无不可。眼下连粟特商队也不去漠北,能打探的消息实在有限。”
“莫急,回程之后,我会向祖父请战。你且稍等几日。”
“阿兄那些府兵可有伤亡?我们有数十部曲重伤,回去须得好生将养;另有十几人肢体残缺,往后只能另作安排。”部曲们冲杀在最前头,重伤者亦是这几年来最多的。女兵们皆在后方射箭压制敌人,倒是安然无恙。
“也有些重伤者,却并未致残。”谢琰道,“幸而慕容郎君及时赶到,否则这场战斗不会结束得如此顺利。”说话间,他已经来到李遐玉身侧,却仿佛并未闻见她满身的血腥味一般:“若我麾下能有四五百人,今日之战,必能更加干脆利落。”
“那阿兄可须得赶在大战来临之前,升任果毅都尉才行——”李遐玉微微笑了起来,“姊夫呢?怎么不见他?他怎会知道咱们在此处追踪薛延陀人?莫非是十娘姊姊得了什么消息,让他过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方才时间太紧,我并未细问,应当是李十娘或李都督的意思罢。”谢琰回道。他心中很清楚,自己与慕容若之间虽已经互相信任,但彼此的交情尚未到对方主动领兵来协助的程度。而且,如果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慕容若便是想相助,亦无从下手。
“是十娘听孙小娘子提起,李娘子近日领着女兵部曲出了远门,猜测薛延陀人必定有异动,这才让我来了。”随着一声轻笑,慕容若疾步行来,上下打量着两人,笑道,“虽说我早已领教了你们二人的‘胆大妄为’,却也不曾想过,你们竟想将这些薛延陀人尽数歼灭。原本李都尉差遣你们出来,只是让你们做斥候罢?这天下间,有几个当斥候的会将中军的活计抢过去?”
“遇见战机,便须得紧紧抓住,哪里还分什么斥候、中军?”李遐玉道,“也是姊夫来得太巧的缘故,更方便我们顺势而为。不然,可能还须得反复冲杀好几回,才能将他们彻底打散,而后分而灭之。”
她一声声的“姊夫”,似乎令慕容若听得十分欢喜,扬眉大笑道:“得了我鼎力相助,你们打算如何谢我?”
李遐玉微微侧首,略作思索:“待日后你们亲迎礼时,我少打你几下如何?定不会教你浑身青紫地去见十娘姊姊,免得反倒让她心疼。”一顿棍棒总归是免不了的,以都督府眼下的境况,到时候也不会有多少世家贵女会凑这个热闹,只能以仆婢充数。一群娘子军涌出来,若是无人胆敢对新郎下手,杀一杀他的威风,不仅亲迎礼少了几分热闹,亦更显得李丹薇身边没有什么撑腰的姊妹。
闻言,慕容若再度朗声大笑:“那我便事先谢谢你手下留情?”这位小娘子的凶残,他曾目睹过无数遍,若真下了狠手给一顿杀威棒,恐怕傧相们都抵挡不住。如今得了她的许诺,看着热闹打得轻些,却也正合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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