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紧急,来不及与你们说。”李遐玉宽慰道,“我这不是仍在么?”
孙夏瓮声瓮气接道:“三郎呢?跟着祖父走了?偏偏我刚从贺兰山上回来,没赶上这等好事。要是早知道……他们眼下到了何处?我能不能再去问一问祖父?”便是他,也知道横越大漠前往薛延陀牙帐的机会实在是太过难得,错过之后便不会再有第二回。
李遐玉道:“恐怕他们早已经去了都督府递了名籍,在专程为此事准备的军营中住下了。”都督府辖下的军营,自然不许外人随意进出。或许只能待这一行人自漠北回来,他们才能再度相见了。
“呔!就差那么一会儿!!”孙夏很是惆怅,将满心失落转化为了食欲——夕食的时候,吃了好几个古楼子、樱桃饆饠,又啃了整整两条炙羊腿,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见他用得如此欢快,一直无甚胃口的石氏竟也意外地进了好些吃食。李遐玉、李遐龄与孙秋娘倒是一如往常。
待康五郎将石氏接走之后,几个出来相送的孩子才又回到正院内堂中。李遐玉、孙夏的情绪仍然略有些低落,李遐龄与孙秋娘陪着柴氏说话解闷。见两人依旧挂念着,柴氏似笑非笑:“难不成,将你们留下来侍奉我,也觉着委屈了?”
“祖母……儿绝非此意。仔细想想,阿兄去了,必定会事无巨细地都讲与我们听。他素来敏锐,倒是比我们去了更好些。”李遐玉道,“说来,正巧来了灵州,祖母可想多待些时日,也好四处走一走?”他们对灵州其实都并不陌生,但以前不便出门,从不曾全家一同出行。如今倒是正好,可在灵州利人市中逛一逛,亦能去附近寺观中进香听经。
柴氏略作思索,瞧了李遐龄、孙秋娘一眼,颔首道:“灵州这些寺观也多有灵验的,都拜上一拜,也正好为阿郎与三郎祈福求平安。你们若是想留在灵州过端阳节也使得,听闻黄河上有龙舟赛,咱们也可凑一凑热闹。”
听了此话,李遐龄与孙夏都兴致勃勃起来。孙秋娘则接道:“阿姊既然来了灵州,想必定要去拜访十娘姊姊。不如将她也邀出来,同我们一起赏玩景致?”李遐玉难得见她如此大方,笑道:“我已经写了帖子,明日派人送去都督府。十娘姊姊不宜出门,咱们去见见她应该无妨。到时候再问一问罢。”
柴氏闻言,低声命田娘子、周娘子备好礼物:“既是如此,也不该你们两个小辈贸然前去拜访。罢了,我如今来了灵州,若是不往都督府、刺史府递帖子,上门问候一番,也很是失礼。你们到时候便随我一同去就是。”世家大族之中,若非通家之好,绝没有让小辈独自出门拜访的道理。说不得她这把老骨头还须得动一动,带着孙女孙儿往来于灵州的官宦世家。仔细想来,弘静县毕竟太小了,人情交际也不甚出众。若想让孩子们增长见识,仍需多来往灵州,见一见真正高门贵族的做派才好。
翌日,柴氏便命人去都督府、刺史府分别投了帖子,不多时便得到了回音。因长安婚使不日便到达灵州,都督府、刺史府择了不同的日子举办宴饮欢迎这位天子之使,广邀灵州境内的世家官眷参加。她仔细核对了日期之后,便命李遐玉更悉心地备下了礼物,打算届时携着孩子们同去开阔眼界。
☆、第四十章 都督宴饮
几日之后,来自长安的婚使终于抵达灵州。待婚使在驿站中稍作歇息,都督府就举行了盛大的宴饮以示欢迎。灵州上下诸世家官眷皆取出最华贵的首饰衣裳,盛装打扮,满面喜色地乘着牛车马车前往都督府。消息灵通些的,已然打听出这位婚使的身份,简直喜出望外;消息不灵通的,也只当这是一次再好不过的露脸机会,自然容不得半点闪失。
李家别院离都督府并不远,出门的时辰也不晚,但尚未来到都督府所在的那条街上,就已经淹没在诸多华丽精巧的马车牛车中央了。他们家的牛车一向不常用,看起来十分不起眼。好不容易赶到都督府内院,后头就有不少车都试图越过去。只是,都督府迎客一向严谨得很,这些人便是心中再瞧不起,也不敢随意造次。
“原来是柴郡君。”在内院门前笑脸迎客的,是两位年纪约莫三十余岁的贵妇人。两人都梳着高髻,插戴着盛放的芍药与镶着宝石的玉梳。一个身着八幅银泥夹缬长裙,挽着泥金宝相纹披帛,显得尤为富贵逼人;一个不过是穿了六幅绞缬胭脂色菱花长裙,挽着鹅黄色夹缬披帛,看着妆扮简单,衣料却是奢华之极。
柴氏微微笑着迎上去,唤着两位贵妇的名:“老身难得来一回灵州,想不到居然便赶上了这次宴饮。许久不曾见两位县君,近来可好?”
“便是郡君想在家中躲清闲,恐怕阿家也是不愿的。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样的机会,将郡君们都邀到灵州来呢。”其中那位装扮低调奢华的贵妇抿唇笑道,“刚要派人给郡君送信,却不想正巧便接到郡君的帖子,阿家高兴得很。若不是因筹备宴饮忙乱了些,她早就想着约郡君来都督府叙一叙了。这几位,是郡君的孙儿孙女罢?瞧着便俊俏聪慧得紧。”
“崔县君谬赞了,不过是鲁莽的小儿并小丫头罢了。”柴氏道。李遐玉、孙秋娘、孙夏、李遐龄遂上前向这位崔县君行礼问好,她含着笑将他们扶起来:“真是几个让人见了就喜欢的好孩子,柴郡君可得带他们出来多走一走。”
柴氏笑道:“最近接了好些帖子,正好让他们认一认人。”
李遐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崔县君,发觉她与李丹薇生得很有些相像,心里也生出了几分亲切熟悉之感。陇西李氏常年与清河崔氏互结婚姻,想必这位崔县君应该出身于清河崔氏。同为五姓七家的高门,一等一的世家贵女,处事风度却比旁边那位县君高妙许多。至少,待她们这等寒门之家亦是有礼有节——至于旁边那位县君,烦劳将脸上的不耐与不屑收一收罢。这哪里是来迎客的?简直就是来得罪人的。
“弟妹,我来招待柴郡君,后头应该是柳郡君的车,便有劳你了。”崔县君回首笑盈盈地嘱咐一句,便把着柴氏的手臂往里而去,又对旁边的婢女道,“让十二郎过来,带李家两个小郎君去马球场顽耍。另外,别忘了与十娘说,她心心念念的元娘妹妹来了。”
原来崔县君果然是十娘姊姊的阿娘!她也知道她们相交之事了,看起来亦似乎并不反对。李遐玉微微张大明眸,难掩笑意。孙秋娘、李遐龄也眉开眼笑,除了偶尔会吃吃醋之外,他们都很喜欢李丹薇的性情。至于孙夏,从未与李丹薇见过面,自然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片刻,李丹薇便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联袂而来。她梳着有些俏皮的双螺髻,插戴着栩栩如生的红玉石榴钗,着一身六幅石榴裙,显得极为鲜亮动人。那位少年郎的模样与她、崔县君都有些相似,眉目俊秀、英气勃勃,穿着一身朱红色窄袖圆领袍,更衬得唇红齿白。
见到李遐玉后,李丹薇便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两人虽然并未寒暄问候,但举手投足都充满了默契,嘴角噙着的笑意亦不用多言。柴氏与崔县君看在眼中,自是各有想法,脸上却不露半点端倪。李十二郎态度亦很是热情地引着李遐龄、孙夏去了外院。便是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李遐玉仍能听见他絮絮叨叨:
“早知道你们会来,我便也组一个球队了。偏偏兄长们都觉得我年纪小,马球场上又太过危险,他们顾及不来,便死活不让我去。”
“可惜我阿兄不在。他打马球可厉害了,一击即中,从未失过手。大兄和我只需听他的安排,便赢了好多回呢!”
“当真?唉,他怎么不曾来呢?眼下遣人去唤他还来得及么?”
“他大约正在军营里呢。李郎君若能派人去唤他一声,应该马上便能过来。”
听起来三人相处得不错,李遐玉便略微放心了些。谢琰不在,她难免有些担忧孙夏与李遐龄能否适应这样的交际活动。不过,也正因谢琰不在,他们二人才更该努力学会与人应酬才是。不然,总是受着照顾,何时才能独当一面呢?
这时候,走在前头的崔县君也与柴氏说起了李丹薇前些时日的弘静县之行:“原本只想让她出门散散心,不想回来之后竟懂事不少,也不那么倔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在弘静县的时候,多得柴郡君照料,还结识了元娘……”
“我可不曾照料十娘子什么。她一个小小的人儿,将身边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完全无需外人插手。而且,她举手投足风仪出众,将我家两个小丫头也带得雅致了许多,不愧是卢夫人与崔县君教出来的陇西李氏贵女。”
“真当不得柴郡君的赞赏。她呀,骨子里还是毛毛躁躁,不晓事得很。”
说话间,便已经快要到正院内堂前了。崔县君停了下来,从手腕上褪下两个金玉红宝手镯,亲热地给李遐玉、孙秋娘套上:“好孩子,往后可得多来我们家走一走。十娘难得结交到如此合心意的闺中密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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