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氏双目微微一动,挽住她的手臂,又淡淡地添了一句:“调配些药,给她们都灌下去。别让她们日后有机会说出些不该说的。”闻言,还待要挣扎的管事娘子、粗使仆婢们都瘫软下来,那几个年轻貌美的贴身侍婢却很是不甘心,哭喊道:“奴愿意给大郎娘子做牛做马!饶奴一命罢!”
“还不赶紧将她们拉下去?”李遐玉使了个眼色,雨娘与晴娘熟练无比地卸了她们的下颌,“待天亮之后,立刻将她们送去灵州。还是比照先前几人,都放进田庄里头去。若是做得好,自然还有机会回到富贵乡中来。若是不成,便酌情处置了就是。”并非她毫无仁慈之心,只是这些仆婢只顾着助纣为虐,毫无是非善恶之念,合该受到这样的惩罚罢了。况且,与整个谢家相比,孰重孰轻自不必言。
谢璞与谢琰兄弟二人立在床前,沉默地守着王氏。他们皆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却依旧没有作声。毕竟,王氏是他们嫡亲的母亲,既有生养之恩,亦有抚育之情。而如今家中闹成了这般模样,王氏居然做下了这等阴私之事,全无理智与品性可言,心中最煎熬最难过的无疑便是他们兄弟了。
便听小王氏又问:“元娘,皇后殿下病重的消息,宫中定然守得很严,阿家又是如何得知的?我与阿颜今日都在家中,阿家一直待在院子里,并未出门宴饮,也没有任何人前来拜访她——”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懊恼地接道:“中馈由我打理,有人私传消息我却毫不知晓,简直是处处漏洞……”
李遐玉温声回道:“阿嫂无需自责。这些仆婢看似尽职尽责,其实都听从阿家的话,为阿家传信也在意料之中。咱们日后再好生挑一挑人,将他们的缺都补上就是了。至于传话之人,李七娘李八娘姊妹二人没有这等探听宫闱之事能力,大抵——应当是千金大长公主。”
这位大长公主她当初确实是得罪得狠了,若非后来圣人又找借口发作削了她的实封,令她不得不暂时蛰伏起来,恐怕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当然,如今看来,这些敌人竟是不知不觉拧在了一起,共同来给她找不痛快了。
小王氏似是惊住了,良久方苦涩地回道:“千金大长公主这等人物,声名早已败坏,常人避之不及,阿家居然……恐怕那个甚么医女,也是千金大长公主府中的罢。除了宗室公主,多少人家中供奉得起医女?”便是博陵崔氏二房,亦是真定大长公主府才养着几个医女。而她们本应是为宫中嫔妃看诊之人,得了太医署精心教养。世族门阀若能得其一,便已经是难得至极了,如何还愿意轻易送给谢家?
“阿嫂放心,经此一事,想来阿家也不会再受那些小人的蒙蔽,定会与她们断了往来。”李遐玉回道,眉宇间带着几分寒色与久经沙场的悍然,“至于李七娘与李八娘,心思毒辣,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们。”这姊妹二人不是一直似有似无地炫耀自己的御夫之道么?不是成日谋划着给别人送妾么?不是还想着诬陷人的名声么?她倒是能成全她们,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做自食苦果。
里屋中,王氏忽然张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四顾。她方才听见了幼子媳妇最后那句话,心中一紧,竟突然有些惊惧,于是挣扎着要坐起来。谢琰与谢璞上前,委婉地劝道:“母亲身子不适,且躺着歇息罢,医者立刻便过来了。至于其他事,有六娘、元娘她们处置呢。”
王氏望着他们,嘶哑着声音道:“我再不起来,恐怕你们这些不孝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心中有惧意,却不愿意示弱,故而说话间便含着几分怨气。只因她如今终于明白,自己能凭仗的只有两个儿子,若是儿子们不再尊敬她亲近她,她还能过什么样的日子?但她性情一向固执强硬,一时间又不愿意示弱,于是显得越发冥顽不灵起来。
谢璞定定地望着他,倏然拉着谢琰便双膝跪了下来,伏地道:“母亲,长安居,大不易,确实处处都不适合我们。孩儿明日便辞官,奉着母亲回陈州阳夏老家去。二郎若是今次考不中,也归家去继续备考即可。三郎如今好不容易成了正四品官,是家中的顶梁柱,往后就留在长安罢。”此举,便与分家无异了。
“大兄?”谢琰大惊,“大兄何至于此?”
王氏亦是又惊又怒:“你自己考了明经取中了,好不容易做了官,如今却又要辞官?!你当这做官辞官是可这般随意的么?!你还记得你们阿爷临终前的嘱托么?!你还记得振兴陈郡谢氏的责任么?!你如此任性,还当什么宗子?!”
“若是继续留在长安,母亲恐怕不知又会受到何处的小人挑拨,将好端端的家弄得人心涣散了。”谢璞坚定地回道,“原本咱们谢家兄弟齐心,长辈晚辈和乐融融,眼下却是栽赃陷害无所不为,不仅想坏自家人的名声,甚至要取自家人的性命!若是阿爷与诸位先祖地下有知,恐怕也会觉得六娘不堪为宗妇,儿子更不堪为宗子!”
“住在长安,于我们何益?!家宅不和,闹得人尽皆知?陈郡谢氏的声名从此一落千丈?!倒不如就此罢手,就算只留着祖先的名声也好,总胜过让他们从此蒙羞!”
王氏哑口无言,长子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她,她亦是无法反驳。她倏然想起早逝的亡夫,他若是得知她做出的这些事,是否会责怪她毫无德行可言?
小王氏与李遐玉立在屏风外,面面相觑。此时她们却是不便出面,唯有沉默而立,静静听着了。若是谢璞此举以退为进能让王氏回心转意、幡然醒悟,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非得回陈州阳夏老宅,彼此相隔千里才能恢复安宁,那也唯有遵此下策了。毕竟,如今官位高的是谢琰,最无辜的则是李暇玉,应该保住的也是他们的前程与家庭。
“大兄……事不至此。”谢琰低声接道,“大兄如今得了不错的名声,圣人也夸赞过,升迁指日可待,怎能错过如此良机?且二兄不知何时才能入仕,你我兄弟正该守望相助才是。否则,留着我一人在朝中孤掌难鸣,不知何时又会沉沉浮浮,谢家又何谈振兴?”
他敏锐地抓住了王氏最为关注之事,如此一说,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便见她双手紧紧地攥住衾被,低声哀哀泣道:“若是你当真辞官绝了仕途,日后我去地底下,还有什么颜面见你们阿爷……罢了罢了,随你们去罢,只是别教三郎媳妇轻易在我跟前出现,眼不见为净。”
李遐玉当然很清楚,她对自己的厌恶早已是根深蒂固,几乎不可能好转。不过是如今暂时落在下风,所以才迫不得已退后一步罢了。日后若是有机会,这位阿家定是要继续发难的——当然,或许那时候她会寻个更名正言顺的借口。譬如等着她与三郎生出间隙的时候,或者确实有足够的理由斥责她无子,而三郎亟需承嗣的时候。
这些事暂时有些遥远,便不必再多想了。而今她们能够彼此避开,不继续两看两相厌便已经足矣。日后,当然或许还有日后的对策。且连日来这些手段计谋带来的影响,这位阿家以为过些年就能够完全消失么?当然不可能,子孙们与她之间的隔阂已经是定局,几乎无可更改了。
☆、第二百二十章 后续应对
不多时,谢玙便领着医者前来与王氏诊断。那位满目慈悲的佛医诊脉之后,环视众人,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檀越非病在身,而是病在心。心中之病,无非贪嗔痴所致的怨憎会之苦罢了。”他所言无疑直指王氏的症结所在,心病还须心药医,能否痊愈只能端看王氏自个儿是否能想得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王氏如何能反驳什么,于是只得勉强道:“身子确实有些不舒爽,还请大师开个药方。”她身为长辈,便是明知自己做错了,亦拉不下脸面来与晚辈道歉认错。如今手段用尽,却一败涂地,便越发见不得李暇玉在眼前走动,这心病如何能好得起来?以她执拗的脾性,此心病日后不会渐渐病入膏肓,便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佛医便双掌合十,又劝道:“檀越日后或可多念一念《心经》,心中亦能平静安宁一些。”最终,他还是斟酌着开了几个宁心静神的方子,这才离开了。
因着谢琰久病之故,谢家库房中的药材素来很齐全。于是,妯娌几个便亲自去取药熬药,而谢琰兄弟三人则一直守在病榻边,听王氏唠唠叨叨回顾过去那些往事。直到天色渐明,饮过一回药,她才终于沉沉地睡过去。
谢璞让已然困倦至极的谢玙夫妇回房歇息,而后与谢琰对视了一眼。兄弟俩默契非常,几乎并未言语,便立即命人备车马。不多时,他们就带着满眼的红血丝,携着自家爱妻出门了。而小王氏与李暇玉上车之后,也觉得阵阵疲惫袭来,索性便依偎在一起,闭目养神起来。
既是带着媳妇出门,兄弟两个当然并非忙碌公务,而是直奔不远处的王家而去。王家正好刚开了侧门,一见门口居然堵着车马,仆从们大吃一惊。来得这般早且如此突兀的宾客,他们尚是头一回得见,忙不迭地入内禀报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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