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听见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回话的小婢女们脸上都带着几分愤愤之色:“娘子们前脚刚走,后脚那李七娘就过来了。两人将贴身婢女都遣了出来,先在帐篷里头说了一阵话,许久才唤人端上吃食浆水待客。若不是商量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何特地将婢女都逐了出来?那李七娘后来还忍不住笑说‘眼下倒是威风,过些时候倒要瞧她受不受得住’——说的可不就是咱们娘子么?”
李丹薇顿时愕然:“她们是什么时候勾连在一起的?分明先前根本不认识罢。你那阿家从未去参加过多少场宴饮,按理来说,以她们的年纪辈分与诰命身份也不该坐在一起,成为什么‘忘年之交’才是。”
“就在前些时日我家乔迁的宴饮上,李七娘刻意悄悄地拜见了她。”李遐玉回道,淡淡地笑了笑,“你觉得她们想如何对付我?如何才能如我那阿家的愿,将我休离出谢家,而三郎不论如何也无法阻止?如何才能令我彻底声败名裂,让李七娘姊妹二人尽情嘲弄笑话?使各种手段报复于我?”
李丹薇双眸微微一缩,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遐玉便吩咐身边的婢女们道:“你们那些小姊妹耳目很灵便,方才许是听得了一星半点的消息,让她们随时回报过来。此外,李七娘与李八娘的行踪须得好生盯着,若有如何异状,立即前来报我——暂且不必教三郎知晓。”
“雨娘晴娘,你们只需替我看紧了门户,不许流出任何一样衣物首饰玩器,也不许收入任何一样不属于我的物品就是了。”最险恶的手段,自然便是坏人的名节,污蔑她与旁人有私,彻底离间她与谢琰的感情。这绝对是她们能做得出来的事,须得仔细防备。至于其他,但凡涉及谢琰的名声,王氏都绝不会答应,但李七娘姊妹想必更觉得两全,也不得不防。
虽说都是些妇人算计,但到底防不胜防。若是她们果然如此丧心病狂,她便不得不反击,让她们终生愧悔了。她能用的手段,想来比她们更直接粗暴,但也更有效。
“我……我还是守着你罢,暂时不回去了。总不能教你一人面对这些阴谋诡计。”李丹薇忧虑地握住她的双手,“她们能使出来的恶毒手段可多着呢,你千万不能自己撑着,至少该教谢三郎都知道才好。”
“放心地回去罢,既然我已经知晓她们的动静,自然会仔细防备。待有了足够的证据,我定会与三郎分说明白。”李遐玉回道,“那毕竟是他的阿娘。我若是无缘无故地与他说这些,只会平白让他心里不好过罢了。”她也从未想过凭一己之力与王氏争斗,不然又何必将大房与二房的兄嫂们都拉过来做了同盟?
李丹薇这才松了口气,心里难免又盘算着,须得在临走之前与谢琰交托此事。虽然元娘万事都替他着想,但究竟孰是孰非,他也应当早就明白了。若是当郎君的不能及时护着妻女,要来又有何用?对付王氏,还应当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才最有办法。
第二日,李丹薇便带着慕容兄妹启程归家了。李遐玉领着染娘、义阳小公主与谢沧兄弟来相送,正笑吟吟地看着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回首就见李丹薇低声与谢琰说了几句话。谢琰紧锁着眉头,回首望过来——
十娘姊姊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孤军奋战——李遐玉遂心中一叹,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二百一十四章 见招拆招
谢琰从未想过,王氏居然能做得出勾连外人陷害家人这般的事体。然而,一经提醒,他却自然而然便觉得,这确实是她如今行事的作风。自从被封为四品郡君诰命之后,她似乎就觉得自己的地位已然巩固,平日常受到的吹捧也令她越发飘飘然。不但言行愈加毫无顾忌,亦是愈加横心左性,但凡有丝毫不满意便觉得必须将一切都斧正,否则便是儿孙不孝,便是仆婢行事张狂。
她不喜李暇玉的寒门出身,便看她百般不顺眼。为了强迫他休妻,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只是他近来专注公务,又被噩梦所扰,没有发觉家中风平浪静底下涌出的暗流罢了。偏偏阿玉又是凡事都自有打算的,不愿事事都让他烦扰,便索性什么也不提。
当夜,谢宅西路正院内堂中,夫妇二人相对而坐。李暇玉仍是唇角噙着笑意,谢琰却是十分郑重严肃:“阿玉,你莫不是不相信我?所以近来发生的这些事,居然瞒得滴水不漏?你不信我会替你谋划?与你同进同退?你不信我会为你违抗母亲之命?”他一句一句质问紧紧接着,带着几分急切之意,甚至含着些上阵时的气势。
李暇玉想不到他竟然反应如此之大,甚至显得有些焦躁了,立即收起笑意,摇首宽慰道:“我自然是全心全意相信你。不过因你最近公务繁忙,身体又一直不好,所以不想教你心绪越发烦乱罢了。你的暗伤尚未痊愈,多思多虑难免伤身。此事我自己便能应付得了,又何必说与你知晓?”
“我们之间从无秘密——”说到此,不知为何,谢琰顿了顿,才又接道,“且你当我是什么人?怎可能因此事便暗伤发作?无论母亲会如何行事,我都已是见怪不怪。这些作为,尚且伤不了我。”
王氏的固执,他少年时便已经领教过了,结局便是无法转圜,只得离家出走。分隔多年之后再度相逢,原本心中多少还存着些希冀之念,然而种种事体闹出来,却连这些许母子情谊也消磨了不少。故而,便是她再做出什么伤人之事,他的心也已是坚硬如铁,自能明辨是非轻重。
“三郎……”李暇玉轻轻一叹,伸出双臂拥抱住他,“是我错了,不该瞒着你。你如今还想知道什么?我尽数告诉你罢。总归从昨日开始,我便命婢女部曲们紧守门户,不许放任何可疑的人出入院子,暂时不能添减任何贴身物品。无论是人是物,原本不属于咱们的,进出都需查个清楚明白。咱们不与兄嫂们一同进食,厨下采买一应都是单独的,故而很容易让人钻了空隙。”
“光是守紧了恐还不够——”
谢琰话音方落,便听外头婢女们禀报道,“娘子听闻三郎与李娘子刚从宫中回来,便命人送来些吃食,说是当作宵夜,略用些便早些歇息。”
“拿进来罢。明日问安的时候,阿玉记得替我向母亲道谢。”
外头雨娘晴娘守得紧,并未让那婢女进内堂,便用装着制钱的香囊打发她走了。夫妇二人耳聪目明,依稀能听见那婢女低声咒了几句“守得紧”之类的话,这才不甘不愿地离开了。李遐玉遂似笑非笑地瞥了谢琰一眼:“我还道怎么好端端的,居然来了这么一出。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从他们搬入宣平坊之后,也已经有些时日了,王氏可从未体贴地派人送过什么吃食。今日却将贴身婢女遣了过来,实在是有些突然。谢琰看着那个食盒,挑起眉来,忽然对雨娘道:“将食盒拆开来细细检查一遍,明日再送去隔壁大长公主别院中,请侍奉观主的女冠们瞧一瞧这些吃食可有什么蹊跷。”
李遐玉怔了怔,失笑道:“你……你也太小心了些。”她倒是觉得,王氏绝不可能贸然做出下毒这种事体来。不过,有李七娘李八娘姊妹搅合在其中,说不得可能利用了她这番心思。她们自是毫无顾忌,若是当真出了事教人发觉,只管推给王氏,说是她狠毒不慈便罢了。毕竟说到仇怨,几乎没有人会联想到她们身上去。
“母亲确实不可能如此狠辣,但有外人夹杂在其中,不得不防。从今往后,无论母亲那一头借着什么名目送来东西,只管先细细查一遍。”谢琰握住她的柔荑,低声道,“即便是嫂嫂们送来的物事,说不得也可能经了旁人的手。你不必亲自去查,让部曲婢女们尽职尽责即可。若有什么发现,待我归家之后再做处置。烧了也罢、砸了也罢、扔了也罢,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干。”
李遐玉浅浅地勾起嘴角:“我省得。”说罢,她便情不自禁地依偎在他怀中。原本多少带着些愤怒与恼恨的心里,也倏然便安定平静许多。无论旁人如何谋算于她,总归有她和三郎一同进退,那些个见不得人的手段又有何惧?
“你安心罢,我会多调些人手追踪李七娘姊妹。若是阿家与她们过从甚密,失了分寸,便让大兄大嫂出面挡一挡。咱们家部曲与女兵可都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让他们去做这种事,已经是大材小用了。”
“人手尽量安排得多些。我身边的部曲你调用几个过去罢。”调查前世今生分歧之事尚且不必着急,将逐渐迫近的危险解决了再说也不迟。
没过几日,王氏果然很大方地又遣人送了好几回吃食以及衣料、首饰,李遐玉当着婢女的面,笑盈盈地收了下来,回头便都拿给谢琰处置。这些物品有的里头夹杂着损身体的药物,有些夹带着香囊玉佩之类的物品,有的看似很是正常。谢琰眉头都不皱,全让人烧了扔了,眼不见为净。
见她将东西都尽数收了下来,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王氏索性便开始当面送了,不仅给了她许多贵重衣料首饰,连染娘也得了不少实惠。小王氏与颜氏皆十分惊讶,打趣王氏厚此薄彼,王氏便也笑着很是大方地给了她们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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