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李丹莘也过来彬彬有礼地问候,又送上礼物。李遐玉与谢琰便笑着将他们迎进去。李遐龄、孙秋娘亦随之而来,一个特意招待李丹莘,一个则是筹备好了生日宴,过来引他们去后园。
初冬生辰,其实并无多少能赏玩的景致。百花谢去,叶枯水涸,大雪未降,举目望去,只见一片萧瑟。不过,几位盛装打扮的年轻娘子,却生生衬得视野中多了几分颜色。连李遐龄也忍不住赞道:“何须看什么外头的景致,光是阿姊与阿嫂们,便已经足够教人看得目不转睛了。想来是这外头的景致,都尽数归入咱们家中了。”
“玉郎真是越发会说话了。”李丹莘也笑吟吟道,“不如待会儿我们来行酒令如何?有谢姊夫在,便是只咱们三人,应当也能顽了。只可惜姊夫没能得着假期,不然多些人会更热闹。”他们这些郎君,可不能像娘子们那般顽投壶、双陆这种游戏。尤其他自诩读书进学之辈,当然须得行些雅致的游戏才好。
谢琰颔首应了,只道:“我不比你们,已经许久不曾行令。若是有什么疏漏,可不许灌酒。否则,咱们就不比文,只比武就是。”在自家娘子的生辰宴上,他可不想喝得醉醺醺的,且又教两个小家伙压了一头。
李遐龄与李丹莘只得颔首,却又不免抱怨:“若是不喝酒,又该罚什么?总不能行令输了,什么都不罚罢?那样也太没有意思了。”
“不必罚,而是奖赏。咱们各取一样物事作为彩头,若是谁行令作得好,三局二胜,便尽数得去。”谢琰提议道,取出新得的一柄胡刀,“这便是我的彩头,削铁如泥的胡刀,刚从粟特商人处得到的。”他本想一股脑都送给自家娘子,但转念想到她其实更喜障刀与横刀,便暂时作罢了。
李遐龄闻言,亦解下腰间的玉佩:“这是前几个月从寺庙中得来的平安玉佩。玉佩虽不算名贵,但却是在佛前供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应当有护佑之效。待会儿无论是谁得了,都需好好地戴在身上。”
李丹莘也取下自己的荷包,拿出里头的镂空金香囊:“这物事较为奇巧,无论怎么动,里头的香炭都不会洒出来。这是我阿兄从长安给我带回来的,就算作是一个彩头罢。不然,我浑身上下一时也拿不出别的物事来了。”
谢琰与李遐龄自是不介意,于是三人便坐在角落里,自己行起酒令来。至于李遐玉几人,带着孙孟平孙小郎、慕容修慕容小郎、慕容芷小娘子,一同欢乐地顽着投壶。在这般寒凉的天气里,竟也都出了一身热汗。
在李遐玉看来,生辰宴只是个由头,无非便是众人聚在一处祝贺闹腾罢了。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便足矣。今日生辰便应了她的意思,直至深夜时分,方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李丹薇母子三人并李丹莘,皆在李家歇了下来,只待几日之后同去贺兰山脚下的庄园中。
谢琰轻轻地抛着手中新得的小物事,心情亦是极好。两个小家伙想借着行令赢他,还早得很呢。殊不知他为了自家娘子的生辰,可是准备万全得很。行令的词句,也都是想过多时的,怎可能赢不了他们呢?
李遐玉见他也顽得很是愉快,丝毫不见不悦之意,便也宽心许多。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我出了一身汗,且去洗浴,你先洗漱睡罢。”
“我也出了一身汗。”谢三郎很是顺口地接道,将战利品暂时放置一旁,“早上既是一起洗的,晚上也一起洗罢。”
李遐玉突然觉得,今日仿佛不是她的生辰而是他的生辰一般。否则,他怎么比她还更尽兴几分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喜得消息
萧瑟的寒风掠过贺兰山的浓密树林与枯干荒草,呼啸而去。火红兜帽上的雪白绒毛飘动着,偶尔拂在李遐玉的脸颊上,而她却似乎一无所觉,只是定定地望向远处河间府军营中如风一般呼啸而出的骑兵。他们或身穿纸甲,或身穿明光铠,都笼罩着灰黑色的披风,看上去仿佛在地面上翻滚涌动的乌云。然而,也正是在这滚滚乌云之中,蕴含着雷霆一般,坚定不移且威势惊人的战意。
李遐玉倏然想起数年之前,她亦是同样目送着祖父离开军营,去参加反击薛延陀的大战。那时候她面上虽是镇定如常,心中却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而如今,她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离别。更何况,这甚至不过是一次番代征防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出征。然而,不知为何,她却隐隐有种预感——这一回,将士们绝不会空手而归。狼烟与战火,鲜血与纷争,已经不知不觉再度欺来,近在咫尺。
“阿姊?”李遐龄轻轻地唤道。他的坐骑有些不安地小步踏动着,从鼻中发出喷气声。他随意地安抚着爱马,也眯起眼朝远方看去:“这是轮到姊夫他们去巡防了?于他们而言,确实又是一次难得的良机。阿姊也想去么?”
“算了罢。”李遐玉转过目光,轻轻地夹着马腹,拨马往回转,“寒冬腊月地往大漠中去,何苦来哉?倒不如安安生生留在家中,待明年开春之后再说。只可惜,去年咱们一家人便没有一同守岁,今年应当同样是分隔两地罢。”
她随意地说着,不期然地又想起昨夜突然溜出军营,来到庄园中与她辞别的谢琰。鬓边仿佛还留存着他的手指穿过的感触,耳畔依稀响起纠缠厮磨的时候,他低声的话语:“等我家来……”——她当然会等着他。或许,等不及的时候,便亲自去寻他了。
“武官之家,逢边境变乱之时,又有多少人能得团圆?”李遐龄轻轻一叹,“想来这回出征应是不同寻常罢。不然,阿姊你也不会如此反常。祖母还说,过些时日打算再去寺庙中做道场,并施舍钱粮衣物与县城中的流民乞儿。阿姊,你若是觉得不安,便与我说一说,也总好过你独自闷在心中——”
“不是什么大事。如你所言,眼下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番代征防而已。”李遐玉摇了摇首,浅笑道,“若是有什么消息,再与你说也不迟。你还是安安生生地进学读书罢,课业可不能懈怠。前些时日,谢家大兄让部曲从长安带来的策论文题,你都做完了么?”
李遐龄虽听出她在转移话题,却也不得不顺着答道:“已经做完了。先生说,他眼下已经没什么可教我的,也不好评判这些策论作得好是不好。过几日,他便要辞去西席之职,归家苦读。我以小郎进学须得他启蒙为借口,想留他继续住在咱们家,他却仍是拒绝了。他说,他当年屡试进士而不得,如今托姊夫的福,在咱们家看了这么多藏书,或许可试一试明经。若是一切顺利,明年参加县试、府试,后年兴许能与谢家大兄同年入第。”
“先生是个有志向的,咱们也不能因一己之私,阻碍他的前途。”李遐玉随意地射出一箭,思娘立即拨马前去查看猎物的情况。“不过,你如今想考进士或者明经,仍是太早了些。作完的策论,可否先请十二郎的先生看一看?若是行文引论化用皆无妨,差的便是见识了。过年之后,你便出去游历罢。”
李遐龄犹疑片刻,低声道:“如今祖父兄长与姊夫都不在,若是我再离开,岂不是只留下一家女眷?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早便生出了外出游历的念头。大唐疆域何其广阔,然而他却只去过灵州、夏州与凉州,见识未免也太狭窄了些。若能踏遍大江南北,亲眼得见各地民情民俗民风,所作之策论定会言之有物、大不相同。
“我在家中守着呢,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李遐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论身手武艺,你打得过我么?论见识,你能比得过祖母?去罢,无须为家人担忧,只需顾好你自己,别教我们替你担心便是了。到时候,我会挑五名部曲与你同去,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此外,你须得记住,自己只是游历四方的文士,不是什么游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是应当之事,却不可凡事包揽过去,须得量力而行。”
“阿姊,我还未启程呢,眼下怎么就说起这些来了?”李遐龄有些无奈,“况且,我已经不是稚童了,杀过人也见过血,不会轻易遭人哄骗欺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你安心便是。”
“为防万一,我还是须得多说几回,免得你一时热血沸腾,不记得这些。”李遐玉道,满意地望向思娘提回来的滩羊,“今日的午食,便用炙滩羊罢。再多猎几只鹿或羊,送回家去给祖母与阿嫂尝鲜。玉郎,秋娘,也让我瞧瞧你们的射艺如何!”
姊弟妹三人尽情地射猎,大获而归。午食用的炙羊肉,夕食用的炙鹿肉,一连好几日都尽情地享用这些野味。在女兵庄园中逗留了数日之后,灵州境内普降大雪。严寒的冬日到来,眼看又要到冬至大节了,他们便连同李丹薇姊弟二人启程返家,各自回了弘静县与灵州。
自冬至祭祖之后,李家便开始筹备年节诸事。田庄的出息需要清点,店铺的利润需要清算,孙秋娘忙得几乎脚不点地。茉纱丽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虽然依旧健步如飞,但到底不能太过劳累。于是,赋闲的李遐玉便接替了她管的事,帮着打理孙夏与她的那一份产业。即使如此,以她干脆利落的性情,每日花在经济庶务上的时间依然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其余的空暇,便用来陪伴柴氏、抄经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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