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苦笑了一声,回答道,“那有什么办法呢?这原本就是我们女子的宿命,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投身当了姑娘家。别说你嫁的人是皇帝,就连你娘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夫君要纳妾,她连只看着都不行,还要亲自出面帮他办好;侍奉姑婆,稍有差池便是她这个做媳妇的错;还有妾室们有了孩子,她还要做出一副主母派头,半份嫉恨都不能露出来。
卢氏将姜风荷往怀里抱了抱,“这些都没什么,最要紧的是,你生下嫡长子,只要有了孩子傍身,就是将来宫中妃嫔再多,也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且不说卢氏这些话姜风荷究竟听进去了多少,一月不到的时间里,皇帝大婚,她一顶大红花轿,就这样从姜府送进了皇宫。
因为还在孝期,婚礼并不盛大。但该有的还是有,虽然之前李湛说了不要嫁妆,但姜赋淳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给姜风荷准备,尤其是卢氏,恨不得把家里的仓库给搬空。至于姜素素,她只是普通嫔妃,早在姜风荷进宫之前半个月就被李湛接了进去,卢氏恨她恨得要死,自然不可能给她准备什么东西。姜素素连同其它几个大臣的女儿一起被封了位分,她成了婕妤,在里面位分不算太高,但也不低了。姜赋淳知道这是李湛在给他和卢家留面子,毕竟,先纳妃比刚刚大婚就纳妃好了太多。况且他这次,又不仅仅只是纳了姜素素一人,姜赋淳若是有异议,直接也就得罪了其他家,最终的目地已经达到了,他不会自毁长城的。
因为意识到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教导姜风荷了,卢氏并没有将姜素素进宫的消息瞒着她。彼时她尚且还在绣楼中绣嫁妆,听到了这些居然只是扔了几个杯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举动了。卢氏一面辛酸,一面又略微放下心来。人总是要慢慢长大的,不可能被父母保护一辈子。姜风荷能够慢慢控制自己的情绪,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因为皇帝大婚,宫中到处都张灯结彩。姜风荷被送到了李湛的寝殿里,今天累了一天,原本初为人妇的喜悦已经被疲惫冲淡得所剩无几。要不是丫鬟飞雪三番五次耳提面命,她恐怕早就要大发雷霆了。
飞雪是卢氏一早就给她准备好的丫鬟,这次进宫,她带了两个人进来。另一个□□芽,长得甚是貌美。姜风荷知道卢氏是什么意思,这本是大户人家的惯常手段,况且春芽的父母弟兄都还在卢氏手中,不怕她将来生出些其他心思。因为知道春芽是卢氏送过来希望将来能够帮她固宠的,所以姜风荷对她并不亲近,反而有种淡淡的嫌恶,倒是颇为依仗飞雪。
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感觉到前面有一片阴影,姜风荷还没有反应过来,头上就一轻。她抬起头,烛光中李湛俊朗的面容看不出所以来,只觉得高深莫测。李湛看了她一眼,一旁的喜娘连忙给他端来合卺酒,李湛瞥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还是姜风荷,接了过来,又递给他一杯,“陛下,臣妾知道你心悦姐姐,娶臣妾不过是无奈之举。但身为女儿家,何尝不希望夫君能够只喜欢自己一人?臣妾也不奢求有生之年在陛下心中能有姐姐的十之一分的分量,但也希望能够占据一个小小的位置。”她将那杯合卺酒举到李湛面前,继续温婉言来,“今晚于陛下或许只是千千万万个夜晚中的一夜,并无不同。然而对臣妾来讲,却是今生只有一次,意义非凡。所以,还请陛下圆臣妾一个小小的梦,将这杯合卺酒喝了吧。”
李湛眼中露出几分惊讶来,这样的姜风荷,跟那天在凉亭里大发雷霆、刁蛮骄纵的姜风荷完全不同。他并非铁石心肠,也知道姜风荷进宫不是出于她的意愿,想到将来恐怕还要冷落她,心中愧疚更甚,伸手接过那杯合卺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姜风荷俯下身子,给他行了一个礼,口中称道,“臣妾恭送陛下。”
李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转过身,离开了寝殿。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姜风荷才冲宫殿里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却独独留下飞雪一人。
殿中只有她们两人,姜风荷连忙转身拉住飞雪的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飞雪,照你说的那样,陛下果真不再厌烦我了。”
飞雪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安抚道,“小姐,只要你按照飞雪说的来做,别说一个二小姐,就是再多的‘二小姐’都不足为虑。将来你不仅有后位,还有陛下的无上宠爱,都在那里等着您呢。”
窗外,一个小太监收回贴在门上的耳朵,一个转身,隐没在了黑暗当中。
☆、第七章
第七章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迟迟将手中的双陆推到,精致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你每次都赢,就不能让让我嘛。老是赢,有什么意思?”
纪无咎却没有说话,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光滑流转,好似绝代宝石一般耀人眼睛,迟迟被他盯了一会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偏过头,小声又别扭地问道,“你看什么……”
“看这里有个姑娘,明明这么大个人了,还赖皮不认账。”他将桌角小框子放着的金瓜子抓了一把在手上掂量了几下,继续笑道,“你这一晚上,把你这个一个月的月例都输给我了吧。”
迟迟气不过,伸手就要去够,纪无咎手一抬,迟迟立刻扑了个空,她再够,纪无咎就往后仰,硬是不让她够着。两人这样往来了几个回合,迟迟力竭,终于放弃了。气鼓鼓地坐回自己位置上,干脆耍赖,“你也知道是我的月例。你全拿了去,我可没什么东西打赏人家了。”
她耍赖的样子,好像一只赖皮小猫一样,可爱极了。纪无咎继续逗她,“没想到这个姑娘赖皮还撒谎。堂堂一个公主,怎么会连打赏宫人的赏钱都没有?还要从我这里拿。”
“不管!”迟迟干脆一撒手,开始不讲道理,“反正你要还给我。”
她话音刚落,纪无咎眼角的余光就瞟到不远处的花丛里多了一个影子,正在朝他招手。“愿赌服输。”他站起身来,将那小盒子一收,朝外面走去,“这里面的钱都是我的了。你若是想要,下次再赢回来好了。”
迟迟举步想要追,琉璃却走上来,一把将她拉住,“殿下,晚上更深露重,你已经在外面坐了这么久了,小心寒气入体,着凉了。”
眼见着纪无咎已经没了人影,追出去也拿不到自己的钱了,迟迟郁闷地摔了一下桌上的牌,闷闷地跟琉璃一起进屋去了。
纪无咎走到回廊下,那个黑影闪身出来,正是刚才偷听姜风荷和飞雪说话的那个小太监,他在纪无咎身边一阵低语,片刻之后,只听见纪无咎沉沉的声音,“我知道了。”他伸手摸向怀里,想要去给小太监拿赏钱,谁知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刚才出来得急,换了衣服就往甘露殿赶,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拿钱。他将刚才从迟迟那里拿来的金瓜子抓了一把递给那个小太监,充作了赏钱。
那个小太监千恩万谢地退下去了,纪无咎一个人站在灯下,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皎白的脸上,沉静又美好。有飞蛾朝着灯笼飞过来,纪无咎听声辩位,屈指一弹,一道无形劲气直接将那只小小的飞蛾劈成了两半。
他微微一笑,妍若春花,“自取灭亡。”
甘露殿内,迟迟已经喝完了一盅姜汤水,正捂着被子在床上发汗。琉璃从衣柜里给她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熏上熏香,迟迟也没有注意,她还在生纪无咎的气。琉璃见她一直气鼓鼓的样子,也觉得好笑,便打趣道,“纪大人不来你要去找,来了你又生气,殿下你可真难伺候。”
说到纪无咎,迟迟立刻来了精神,不过还是气愤满满的样子,“这个纪无咎,真是讨厌。他让我一下怎么了,每次过来都要把我的钱全部赢过去,我一个月只有那么点儿月例,这下可好了。你们没有打赏,可不能找我,去找纪无咎吧,全是他的错。”
琉璃听她这样赖皮的话,也是失笑。“明明是你自己要去找他的,要怪他赢了你的钱,怎么不怪你自己没有定力,主动上去找呢?要是我啊,我就不去找,这样一来,既不会丢了钱,也不会惹得自己生气。”
迟迟听了,沉默了半晌,干脆继续不讲理起来,“不管,反正都是他的错。”琉璃心里微涩,知道说不动她,索性便不再说话,免得讨了她的嫌。迟迟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见琉璃还在给她熏衣服,便偏着头问她,“琉璃,你有没有心上人?”琉璃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比迟迟还大了两岁,姜风荷也大了她两岁,可姜风荷已经嫁做人妇,琉璃还跟在她身边,一年到头连个男人都看不见。
迟迟懵懂,尚且不知这样的话以当时的眼光看来,由女子说出来有多惊世骇俗,见琉璃不说话,只当她害羞,便问道,“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让我来猜一猜,究竟是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一转,“是……皇兄?”
琉璃大惊失色,赶紧放下衣服,低声叫道,“小祖宗你小声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