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觉得眼皮有些重,今天早上天不亮她就去了太庙,一番仪式下来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沈清扬见她面露疲色,连忙站起身来说道,“你既然累了,便休息吧。”宫中礼节繁重,迟迟一个姑娘当然吃不消,他是男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然而之前在外游历,走一天也是有的,这样的劳累,他也不觉得有多累。
迟迟听了他的话,却是浑身一僵。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虽然她不排斥沈清扬,然而要她跟他行周公之礼,或者睡在一起,她却是万万不行的。
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一样,沈清扬疏朗一笑,说道,“咱们都还小,过早行男女之事不好,等过几年再说吧。”旁人眼中难以启齿的事情被他说出来,只觉得清风朗月一般光明正大,沈慎是当代大手,从来放荡不羁,对子女的教养也是这样。迟迟微微放心下来,又见沈清扬指着不远处的软榻说道,“我在榻上将就几日,等过几天就搬到书房去住。”
他们本来是新婚,这又是公主府,迟迟害怕有些嘴碎的下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正要否定,就听沈清扬续道,“我平日里看书核对资料要弄到很晚,待书房更方便,你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我让琉璃给你铺软一点儿。”沈清扬听了,展颜一笑,答道,“好。”
迟迟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微微笑起来,他盯着迟迟,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不知道,我真的好生欢喜。”待迟迟再要去细问,他却已经转过头,朝门外走去了。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过了三日,是迟迟回门的日子,她回门也是回宫里,先去了孔雀台拜见姜太后,姜翠微连他们的面也没有见过,就直接把他们挡了回来。她知道姜翠微一向如此,便也不在那里就留,带着沈清扬就朝李湛的住所走去。
去的时候姜素素也在,迟迟跟李湛行了礼,他把沈清扬叫到一边说话去了,迟迟不想留在那里,便转身出来了跟姜素素呆在一起。她如今虽然还是少女的模样,但却比之前失了几分稚气。姜素素见了她,转头过来跟梧桐笑道,“这长公主殿下成了亲,倒比以前稳重许多了。”迟迟扯着嘴角笑了笑,谁说不是呢?人总不能永远一个样子吧。
婚后的生活倒也没有什么波澜,沈清扬不喜交际,跟沈家走得也不近,经常一个人在家整理书稿。迟迟性子也比之前安静了许多,她在宫外没什么朋友,家中一切事务都有琉璃打点,根本不用她费什么心,闲来无事的时候,陪在沈清扬身边帮他做整理。她那一手簪花小楷,没想到到了现在才真的派上了用场。
沈清扬跟他父亲不一样,他父亲到底是在沈家家学里长出来的,就算形骸放浪,到底没有脱离了儒家弟子的身份。他从小跟在沈慎身边,见惯了祖国的名山大川,对那些一般士子喜欢的诗词歌赋不感兴趣,反而喜欢一些地理人文方面的东西。他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有意地记录去过的地方的地形和特色,不仅将其中的名胜古迹记录在册,更多的是记录着前人不曾留意到的植物、地形和气候。迟迟这段时间帮他整理书稿,看到过的东西已经胜过之前十几年在宫中的所见所闻。连一直阴郁的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
此时民间不许私画地图,普通人家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描绘一个地方的地图,迟迟翻开沈清扬的笔记才发现,他绘制的地图,比前人的更精确更明白也更全面,许多地方更是前人从未涉猎过的。好像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沈清扬就是那个引路人。
这一日,她一边将沈清扬的画稿按照方位装订起来,一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地名感叹道,“如果我也能去看看该多好。”
正在院子里晒书的沈清扬听到她的话,转过头来对她说道,“正好,稿子马上要整理完了,我又打算出去,不如你陪我一起吧?”
这样的话他之前也说过,那个时候迟迟心中抑郁,没有当真。此刻再听到他如此说,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当真?”可是转念又一想,她到底是女子,“会不会不方便?”
沈清扬走过来,身上带着从院子里带回来的春天的气息,“是要受些委屈了。我出门最多带一个小童,起居都是自己照料。你要一起的话,我就不去那些山高路远的地方了,选南方的平地,多河流的地方。正好,”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稿子,“这上面的山脉已经补得差不多了,但河流却少,我也应该补一补的。”
迟迟听他如是说,自己也有些心动,她想了想,点头道,“我把琉璃带去,府上的一切交给管家……”想了想又问,“我们要去多久?”
沈清扬微一沉吟,“小半年总要的。”
迟迟点了点头,“好,我等下让琉璃去收拾,再给她时间交接府上的工作。小半年的时间,还不到最忙的时候,回来收租子也来得及。”她说话的时候,眼中有光彩浮动,那是许久不曾在她脸上出现过的神色,沈清扬看着她终于又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心里也为她高兴。
两人稍微一商定,便决定了下来。迟迟把这个消息告诉琉璃的时候,她愣了愣,脸上也随即显示出兴奋的神情来。她跟迟迟一样,从未出过皇宫,若不是迟迟嫁人,恐怕这一辈子都要老死在宫里。听见迟迟愿意带她一起去,自然高兴。
知道要走远路,不同于以往,迟迟和琉璃只带了最简单的行李,又选了最朴素耐磨的衣衫,生怕自己给沈清扬带来麻烦。他见迟迟带了一个贴身婢女,自己也把书童若松带着。等到这一切收拾妥当了,迟迟才给李湛上了一道折子,把事情告诉他。
她之前怕李湛不许,所以才一直没有讲。李湛见了,原本第一反应也是不许的,毕竟迟迟从未远离过他的视线,如今更要出京,可是又一想,难得迟迟给他提个要求,他要是再反驳回去,伤了他们兄妹间感情就不好了。于是略一思量,也就准了。
彼时纪无咎已经回京了,春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心里又空了一下。想了想,对春寿说道,“给岭南叶梧去信一封吧。他上次欠下的人情,让他这次还。”沈清扬一个文弱书生,迟迟和琉璃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身边若是没有一个高手保护,恐怕难以成行。
春寿听了,下意识地便说道,“那么大一个人情,让他这么简单地就还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纪无咎没有做声。春寿立刻明白了,恐怕在纪无咎心里,没有什么能够比迟迟更重要的了。
姜永彦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果真,只要他出马,姜赋淳没有道理会给他下绊子。只是姜永彦将折子上报上来,李湛处罚了好些人,其中许多都是姜赋淳的门生。他斩断了姜赋淳在南方的几只臂膀,他自然不干。但事实摆在眼前,下手的又是他儿子,姜赋淳纵然有天大的怨气也不能说出口。只是这样一来,他的队伍当中,到底有些离心。
而姜赋淳也看出来,姜永彦跟他不是一条心,回京之后不久,姜永彦更是直接搬出了姜家大宅,跟他把界限划得更分明了些。他到此时方知,他这个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而李湛这边,相当于用姜永彦的暴露换来了姜赋淳的一根臂膀,从长远来看,很难说是谁输谁赢。
迟迟选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出京。琉璃备得马车相当宽阔,里面坐了三个人还放了许多东西都不显得拥挤。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从未见过的景象,突然觉得原本静水无澜的这一生有多了许多可以期盼的东西。
她离开了,自然不知道如今宫中和京城的局势已经比较紧张了。就在她走后的第二天,姜素素的饮食里突然被太医检查出来放了避子药,紧接着,不等有人审讯,她宫里的一个宫女就不打自招,自己说了是姜风荷指使的。姜风荷那边尚且没有得到消息,李湛就派人过来搜宫,果真在她宫里找到了没有用完的避子药。
一切看起来如此环环相扣,姜风荷嫉妒姜素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姐妹不合,李湛更是清楚。当年卢氏那样对姜素素,李湛今天就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姜风荷身上,根本不听她的辩解,直接将她禁了足,锁在了后宫。
因为姜永彦的事情,如今姜赋淳已经把姜风荷彻底放弃,这个时候指望他伸出援手,简直是妄想。姜永彦在宫外,就算知道也无计可施。姜风荷哭天求地,却唤不起李湛的半分怜悯。
整件事情,只有纪无咎和春寿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初苏无惧在姜素素的药里的确是放了避子药,所以她进宫这么久以来肚子都没有传出半分消息。他跟在李湛身边,自然知道他也急了,正打算什么时候吩咐小太监不需要再用药了,没想到姜素素的调养药里就被人检查出来了。
查出来的不是苏无惧下的那几味,那就肯定是有人在她的药里重新添了的。要的就是在李湛面前演这样一出戏,好把祸水引给姜风荷。来人针对的,不是姜素素,而是姜风荷。但是,她虽然贵为皇后,在宫中却丝毫不受宠爱,若是为了争宠,一般的嫔妃不会想要去对付她。换句话说,今日做这一出的,不是李湛的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