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之后,李湛就开始为她紧锣密鼓地相看驸马了。她跟纪无咎跑出城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时日久了难免就生变数。李湛不想让她以后的婚姻有半分的瑕疵,故而才这样加紧日程。
她原本以为就这样,再也见不到纪无咎一眼,就这样带着满心的遗憾嫁给一个不认识不熟悉的人,从此之后天各一方,他们曾经的过往,不过是一段从未宣之于口的往事罢了。然而她忘了,整件事情当中,并不只有她和纪无咎两个人,还有另外一个,比他们更在乎迟迟的婚事。
这天早上一早,迟迟刚刚起床,李湛身边的小太监就过来传了旨,说是让她用完早膳之后过去。这是这么多天李湛第一次叫人过来请她。迟迟到底还是在乎他这个绺绲模叫√啻迹奔淳拖渤鐾猓谷昧鹆土怂么笠欢6印k晕钫恳丫滤恕郧安灰舱庋穑克蛩榱死钫孔钕不兜牟韬1辶怂钕不兜淖痔膊还导妇洌嬉樟耍膊还蝗展饩埃恍枰ト隽较陆浚钫烤湍艿弊鍪裁词虑槎济环5谎u獯危还且蛭男形龈癜樟恕
她真的以为是这样,甚至连要过去给他说什么她都已经想好了。如今她这么瘦,她就不信李湛见了不心疼。
然而到了御书房,她才刚刚进去,就看到那一抹宝蓝色的身影,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跟自己打招呼,而是侧过身不去看她,好像她就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一样。迟迟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李湛见了她,笑了笑,也没问她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瘦,只是将一堆画像放到她面前,说道,“你来看看,朕为你选的夫婿。这里面,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他说的是“朕”,迟迟听出来了。以往的李湛,可是从不会在她面前说“朕”这个字的。他就像平常人家家里的长兄一样,如父如母般地守护着、爱护着她,让她不受到任何风霜雨雪的侵害。
可如今,他在她面前自称是“朕”,是不是意味着曾经那个宠她护她的皇兄已经不见了?
迟迟瞥了一眼桌上的画像,冷冷说道,“这里面的的人,我一个都不喜欢。”她抬眼看向纪无咎,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她多想他能够站出来告诉皇兄,他们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一对,不管风霜雨雪,他都要和她站在一起。
可她失望了。纪无咎没有站出来,反而在她的目光下一片坦然。李湛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将那沓画像放到纪无咎面前,“这里面,你觉得哪家公子有资格尚公主?”
纪无咎朝李湛行了一个礼,说道,“还请陛下恕臣逾越之罪。”他将那画像一张一张地拿起来翻开,好像就真的是在给迟迟真心实意地选夫婿。迟迟耳旁嗡嗡响着,除了纪无咎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林家公子固然武艺出众,然而殿下是文弱女子,恐怕与她并不适合。”“刘家二少爷么,倒是样样都好,只可惜臣听闻他的母亲性格强硬,殿下嫁过去之后,难免不会受什么委屈。况且刘家二少爷一向喜欢听他母亲的话,殿下未必开心。”“中书令的孙子么,呵,非长非嫡,身份上就差了好长一截。”
……
他终于翻到他满意的了,“沈清扬,大手沈慎的公子。沈慎昔年名震京都,写了一手好字一手好诗,臣记得陛下书房里现在都还挂着他的墨宝呢。”李湛点了点头,又听纪无咎说道,“既然是沈慎的独子,那就定然是文采出众的。虽然沈慎后来并未在朝中领职,但他名声太大,比朝中许多宿老都有名望,沈公子的出身也不算差。他虽然是家中独子,然而父母早逝,殿下若是下嫁于他,上无公婆需要侍奉,下无姑嫂需要勾连,婚后日子定然轻松。况且沈清扬出自沈家,父亲虽然去世,身后却还有沈家做依仗,也不是毫无依靠。有依靠却没有太多的事情,殿下若是能下嫁于他,自然是极其合适的。”
迟迟抬起头来看他,那张清隽的侧脸依然那么好看,可她却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双目含泪地看着他,颤声问道,“你就这么想我嫁给他?”
这是她进殿以来,纪无咎第一次对上她的目光。那里面坦坦荡荡的一片,仿佛前段时间要带着她离开的人是别人一样。他看向迟迟,目光笃定,“沈公子家世清明又简单,臣之前也跟他交谈过几次,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了。他虽然名声不显,然而一颗赤子之心尤为可贵。幼时在沈慎身边受训,文采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殿下嫁给他,既可以避免大家族中争权夺利,又可以安安静静享受自己的生活,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说得认真,迟迟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她拿起那张画了沈清扬画像的纸看了一眼,随即仍在地上,转身就朝殿外走去,“你……们既然觉得好,那就好吧。我自己的生活旁人都想得比我周到的,把我叫过来看着一场,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声音缥缥缈缈,听上去像大病初愈的中气不足。纪无咎努力克制自己才忍住没有回头过去看他。他觉得肩上李湛的目光沉若千钧,帝王的威严,原来从来不许人打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迟迟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李湛也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纪无咎抬起头来一看,才发现案桌前面到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沈清扬的画像飘荡在他脚边。画上的少年唇红齿白,腮边还有一处酒窝,看上去就是一个让人极快乐的人。
纪无咎闭了闭眼,觉得今生最痛也就仅止于此了。亲手将自己爱的人送到别人手上,不说迟迟不会原谅他,就是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纪无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正要朝外面走去,却觉得喉咙那片腥甜再也忍不住,就这样喷薄了出来。他眼前一黑,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像旁边倒了下去。旁边的小太监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的身体,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纪大人!纪大人?”纪无咎睁了睁眼,想要回答他,可是张开口才发现眼皮沉得厉害。他再也忍不住,头一偏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纪无咎迷蒙之中,听见床边有年轻女孩子小声地在说些什么,他朦朦胧胧,听得并不清楚,等到凝神再去听的时候,那边又突然没有了声音。那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熟悉,是迟迟吗?纪无咎的嘴唇嗫嚅几番,那个名字在他唇间萦绕许久,可就是叫不出口。
他突然想起,李湛已经跟迟迟赐了婚,如今迟迟的名字,是他再也不能叫出来的字了。
纪无咎刚刚一动,旁边就传来春寿的声音,“师父,你醒了?”
声音这么大,他想不醒都不行。纪无咎睁开眼睛,入眼就是春寿那张喜出望外的脸。头顶上还有一片温柔的目光,纪无咎抬眼一看,是越洛珠。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旁的春寿连忙伸手去扶他,越洛珠在旁边给他把枕头弄好,方便他靠上去。纪无咎坐稳了才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春寿低头答道,“两天了。”
纪无咎点了点头,没想到这次伤痛之下,浑身真气逆行,完全不受他控制。他练的这武功,虽然让人年纪轻轻就能够跻身高手之列,但到底不是一拳一掌真正练出来的,非常容易走火入魔,需要很强大的定力和心性。他修心这么多年,原本以为一颗心早已经古井无波,没想到被李湛这样一刺激,就这么破了功。
想到迟迟,纪无咎就嘴唇发苦。他带迟迟逃走,没想到牵扯出姜赋淳在护国寺遇刺一事,进而发现,之前在春天就已经安排好的流民们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安居乐业,反而继续流离。姜赋淳手下的人在安置他们的过程中中饱私囊,将原本朝廷拨给流民们的银钱私吞,不仅如此,还将其中的青壮年男子尽数拉走,去修建自己的私家园林。这群人气不过,又恨自己的冤苦不能上达天听,于是干脆就铤而走险,趁看守的人不注意,杀了人逃出来,还有人打听到了姜赋淳的行踪,潜到护国寺,想杀了他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这样的事情姜赋淳自然不敢让李湛知道,所有的一切又被他瞒了下来,等到李湛因为追查迟迟的事情把这件事情牵扯出来的时候,那群流民早已经逃出京城,不知所踪了。
李湛生气,虽然其中有恼怒他没办好差的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觉得他拐带了迟迟。他眼看着迟迟跟自己越来越亲近,当然不会就这样放纵她,于是干脆把自己叫过来,当着迟迟的面,做了那么一出。
迟迟的伤心纪无咎自然都看在眼里,然而那又能怎么样?她不知道,她来之前李湛跟他说的那些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当你是兄弟,可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迟迟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这样不懂事吗?”“你们在一起,究竟能有什么结果?”......
是啊,他们在一起,能有什么结果呢?李湛站在台阶上,身后是金碧辉煌、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的龙椅,他跪在台阶下,面前青金石地板映出他苍白的脸。是啊,他早该想到的,他跟迟迟两个,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大概是见纪无咎情绪不好,春寿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退了出去,越洛珠将茶水端到纪无咎手中,笑着问道,“大人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