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经此一事,各官署更是高看御史台一等。因为多年前御史台本已势微,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它已凌驾于刑部与大理寺之上成为三司之首,不得不说台内严苛的律令是其上升的基石。
翌日,朝堂之上,大理寺卿报出了案情的最新进展,“仵作查出高平恷同比部郎中一般,死前中了无色无味的空心兰之毒,由此可得定论高平恷并非自杀。同时据药监司记载这味药产自西域,中土非寻常人不可拥有,光那层层的通关牒不说,此药也是贵如黄金。如此可看出,凶杀者是有筹划有预谋的,不然两位朝廷命官不可能在家中丧命。”
一语结束,朝臣震惊,案情反转的过程太过于骇人,什么叫有筹划有预谋?那意思是不是接下来还会死人,而且还是坐在家里等死!一些老官员窃窃私语起来,生怕自己睡着觉就中了这夺命空心兰之毒,一觉睡过去岂不得冤死?
事态愈趋严重,老皇帝也怕再出事端,便命大理寺协同刑部全力侦破此案。退朝时,老皇帝忽然记起一事,挑了挑如毛毛虫般的眉毛,“步中丞所为何事受笞刑?”
朝官面面相觑,原来圣上也听闻了昨日笞刑一事,只不过不知道是哪一版本,步中丞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二十竹板给她换来了圣上的关注与慰问,也算是值了。众人正殷切期盼之际,陆璟蕴出列,一句“步珩微违反台令,臣略施小戒”简洁带过,老皇帝点了点头便也没再详细过问。
朝官愕然,御史中丞遭笞刑,这怎么说也是开朝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按圣上秉性定会多问几句,此刻却未发一语就走了。众人细想之余不禁顿悟,当初陆璟蕴任职御史大夫时并未经过官职考核,而中书省的文令是按圣上的授意拟发,如此看来陆璟蕴的后台便是圣上!亲自提携的亲信,办事自然放心,当然无需过问。
想通这一层,众官署不禁又将御史台高看了一等,更有溜须拍马者满脸堆笑上前,“陆台主处事果断英明,为某等之楷模。”
‘陆台主’三字一出,有明事者即刻上前随之附和,只因‘台主’二字已几十年未出,纵使步青执掌御史台多年,也从未敢以台主自称。一台之主,不仅是敬称,更是一种权势巅峰的代表。
陆璟蕴对好事官员并无任何回应,依旧独自往廊庑下走去,众人碰了一鼻子灰也没什么不高兴,毕竟大家都知晓他的高冷性子,只是自此之后“陆台主”之名响彻朝野。
李绥外出查案归来,没想到只出去一天一夜就错过了皇城官场最热闹的一幕,可当听说受刑之人是步珩微时,他整个人都惊跳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大理寺卿还不停地喟叹,“步中丞以血肉之躯成就了陆台主之名啊!”
“哎?你干什么去?”大理寺卿一把扯住李绥,指了指录事①搬着的那一摞书,“从高平恷书房里带回的数十部经书也没查出什么线索,你择日归还法玄寺罢。”
“无需择日,就今日罢,权当下官请休一日了。”李绥从录事手里夺过经书,用布包一揽搭在了肩后,长剑斜挂腰间就急匆匆出了大理寺。
真不知道珩微那小身板怎么受得了二十竹板的!李绥心急火燎地往步府方向赶去时,恨不能先飞去御史台拿剑砍了陆璟蕴。他赶到永宁长街咚咚地敲着门,老管家还未来得及通报,念筠已走出来迎接客人,一见是面容疲惫的李绥,略有些诧异,“李公子?你怎么……”
“珩微呢?好点了吗?”李绥熟门熟路,也不做虚伪的客套,绕过青石小道,径自往步珩微的房间走去。
“哥哥已经睡下了,他午休时间不长,李公子要不先去客室休息一会儿罢。”念筠快步追随挡在李绥身前,说话时忍不住偷偷觑着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眸,话毕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又抿唇咽了回去。
李绥只急切地望着步珩微房间的方向,也没关注到念筠关切眼神下的小动作,望了会儿后,他也没去客室,只一手勾着布袋转身往外走去,“既然珩微在休息,那我过会儿再来罢。”
“李公子……哎……”念筠轻声喊着追了上去,待赶到门外时,只剩了长街尽头的那一袭背影。
李绥又风尘仆仆地赶往法玄寺,他现在也无心思索为什么一个兵部侍郎的书房里会出现如此多的经书,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步珩微奄奄一息的样子。照客引着他前往半山腰的藏经阁,他更是没了心思像上次那般观赏沿途的风景,一心只求快速将经书还上。
藏经阁的僧值按照客所述,将李绥引进左客室,双手合十微一施礼,“知藏正在会见一位女施主,李施主可稍待片刻。”
李绥想说自己很急切,能不能先将经书还上,可当他将布袋送入僧值手里时,却听右客室里传出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给知藏带了些好吃的,全是我自己做的!”光从声音也能想象出那女子脸上的愉悦之情,客室里接着传出了知藏淡淡的声音,“多谢女施主,只是衲子从不受人礼,还请女施主收回罢。”
“怎么能收回呢?算起来也是你救了我一命。权当这些是我报恩的一点心意,你尝尝好不好嘛?”女子到最后竟有了丝撒娇乞求的意味。
知藏依旧淡然回复,“佛家人普度众生,即便是救了女施主一命,那也是女施主的造化,与衲子并无甚关系,还请女施主无需挂心。”
“哎呀!别老女施主女施主的,以后你唤我静儿,我喊你修言好不好?”
“静儿!”李绥想也没想一把推开了客室的门,怒气冲冲地瞪着竹团上惊恐不已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①录事:大理寺官职
☆、千回百转
“六哥!原来……你真的要来啊!”静儿磕磕巴巴地说着,牙尖都有点打颤。
“怎么?又跟家人撒谎是跟随我来的?”李绥火气更甚,也不顾外人在场,只一副兄长训斥的严厉模样。
静儿一听“撒谎”二字,小脸蓦地有些发烫,忙快速拿眼偷瞄了下修言,许是生怕自己的形象受损,忍不住起身跺脚辩解道:“我哪有撒谎,你这不是来了嘛!”
李绥也不管她的强词夺理,大手一挥强行将她揽到了自己身后,而后对着修言略一施礼,恭谨有加,“舍妹还小,若是打扰了知藏还请见谅。”
“无妨。”修言也不过问二人之事,只抬手盖上食盒往桌案外推了推,“女施主的心意衲子领了,东西还是带回罢。”
静儿踮脚也露不出脸,胳膊还被箍着,索性矮身从李绥胳膊下挤出脑袋,鼓着腮帮子对着修言甜甜笑道:“修言,这是我送给你的,你就算不吃留着当纪念也好啊。”
李绥黑着脸一手按回她的小脑袋,尴尬笑道:“知藏见笑了,舍妹的心意还请收下罢,权当是赔礼谢罪了。”
李绥说完扭过头,然后不由分说提溜着静儿往外走去。
关上门的刹那,面容清瘦的僧人阖上了双眸,再睁开时已是星光点点。
“有个妹妹真好。”轻轻叹息的声音竟被经书翻阅的声音盖了过去。
李绥提溜着静儿飞奔下了山,静儿也缩着脖子哎呦了一路,最终落地后,静儿便不停地嘶声嚷嚷,“你又揪我耳朵!我都多大了!你还揪我耳朵!”
“哪次不是你犯错,我才揪你耳朵?”李绥暴跳如雷,摁着她的脑门就是一点,“敢再撒谎,就不只是揪耳朵了,禁足你一年!”
“啊呀!好哥哥,你就再帮我一次呗!就说我随你出来的,好不好?”静儿也不管被揪的耳朵了,只抱着他的胳膊一阵撒娇,李绥看她那可怜的小模样,气也消了不少,可过了会儿后眼神里又全是鄙夷之色,“你说你撒谎也不好好撒!还全都是你做的?看那点心的精致模样,你能做得出来?”
“啊!能,能啊!”静儿眨着大眼,拢了拢额前发丝,侧过脸时声音小的如蚊蝇哼哼,“只不过别人的帮助多一点而已。”
“你说你哥我陪了你十几年,也没见你做碟子点心送过来!”李绥推着她贴在自己胳膊上的脑袋,一脸嫌弃。
“你有那么多人伺候,还缺碟子点心么?”静儿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他胳膊上贴。李绥忽然停住脚步,一脸严肃,“别以为哥哥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趁早断了你那念想,这个人会害了你!”
“当初是他救了我,又怎么会害我?”静儿不以为然,挤着腮帮子对着李绥做了个鬼脸,“哥,吓唬人,不好玩。”
“说了你也不听,那赶紧随我回去罢。”李绥拉着她继续往法玄寺外走去,静儿也挣脱不了,只是在出了法玄寺的门槛时,她忽然仰起脑袋发问道,“哥,步中丞受笞刑了,你不去看望一下吗?”
“先把你送回去,我再去探望。”李绥依旧一副不容分说的样子。
“哥,你还是先去探望罢。”静儿一脸的担忧之色,“步中丞现在很需要朋友的安慰。”
李绥一听到“朋友”二字,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连着脚下的步子也缓了下来,静儿忙拽住他的胳膊,往左右两侧浓密的松林里指了指,“哥,你放心,我出来带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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