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中,往来行人寥寥可数,打开门做生意的店铺掌柜伙计无精打采。
投宿的客栈更是门可罗雀,不见车驾停靠。
他们这么大部队的人马出现,在小镇上着实显眼。
车驾刚停到客栈门口,就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个个蓬头垢面、脸孔黑瘦,伸着手讨要饭食。
人数众多的乞讨者,浑身散发着恶臭,家丁们驱赶时都有些往后缩,捏着口鼻互相推诿。
没几下,就露出了空隙。
芸娘等人正好在下车,旁边的楠星人小力弱,一下子被身后涌过来的壮年男子推了个趔趄倒地,眼看着壮年男子乌黑的手掌触到了芸娘的衣裙,芸娘惊得大叫,缩回手脚护住衣衫,双目惊恐圆瞪。
说时迟那时快,最前方的沈莳之眼观四方,早已发现不妥,箭步上前扬起手中的鞭子。
“新央知县的家眷你也敢冲撞?”严厉的喝问伴随着鞭子声呼啸划空。
劈啪劲风劈开男子的脏污手掌,芸娘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
楠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小姐受惊,双目含泪,自责地挡在了红缨前面。
云罗在后一辆车中,掀开帘子,目睹了一切,目光扫过地上那个被沈莳之鞭子打伤的男子,只见男子不停地磕头请罪,嘴里还喃喃道:“我家儿子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了,现在病着吃不上一口米汤,恳求贵人发发慈悲,赏些什么吧,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子……”
砰砰砰,三个结实的响头,一下子额头的皮都蹭破了。
许太太严肃的话从前头传来:“扰了女眷,还如此相逼,念在他一心为子,我们不与计较,沈大人,赶紧让他离开。”
许太太被眼前四处冒出的**眼神、脏黑手臂闹得眼冒金光,发现有人冲撞了女儿,心情很不佳,说话的声音头拔高了几分。
沈莳之一声令下,同行的家丁们把那些围上来的人迅速地驱逐,下手的力道毫不留情。
云罗看到那个冲撞芸娘的男子被家丁们一拥而上,家丁们用脚狠狠地一下一下地往前踢,男子痛苦地一下一下地往后挪,只是嘴里却不停地喊着“施舍点吧,施舍点吧……”
没几下,男子的嘴里就泛起了血沫,顺着嘴角一点点地往外溢。
爱子情深,云罗对眼前的一幕心生不忍,心狠狠地被抽了一下。
最后,那男子已经被踢得没有一丝开口的力气,倒在一边晕了过去。
沈莳之同客栈掌柜交谈了几句,就知道官林为何会是这样的光景了。
原来,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镇上就开始流行水痘,许多人扛不住就过世了,更多的人因为害怕染上水痘,都举家迁移。来往船只都不敢在此过夜,匆匆过坝,宁可辛苦些连夜行船到扬州休整。
所以,一向热闹的官林寥落成这般模样。
水痘一词引起众人的哗然。
女眷们都惊恐地四处张望,脚下的步子甚至有些打滑。
沈莳之等许太太拿主意。
许太太闻“水痘”变色,当下吩咐沈莳之收拾行李继续赶路。
幸好,再往前三里路有驿站,顶多晚到些,但有投宿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同意,手脚麻利地把东西一件件往回搬。
忙碌间,云罗看到男子还是蜷缩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不由触动。
自己曾经何等困顿,多么期望有人雪中送炭?
这个男子看到他们花团锦簇的一群人,抱着极大的期望为了病中的儿子卑微地乞求,却没想到不仅没有怜悯,还是一顿暴打,只因为他差点用他那满是污泥的手弄脏了小姐的衣裙。
这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真实写照吗?
云罗摸出怀中二两的月例银子,招来红缨,附耳交代。
一会儿,红缨悄悄地避开众人塞给墙角里的男子二两银子,那男子不敢置信地喜极而泣,顺着红缨的指尖,冲着站在马车旁边的云罗感激而笑。
那笑,如冲破乌云的太阳,灼灼耀人眼,撞入云罗心中,温暖她连日变故后日渐冰凉的心房。
红缨轻巧闪退,回到云罗身边,没有一个人发现。
眼看着大家都已收拾地差不多,那边许太太也由着姚妈妈扶上车,云罗任由红缨扶着等车,之后眼角余光中,墙角的那个男子冲她的方向庄重地直身叩首。
云罗上了车之后,车轮咕咕动起来,轻轻掀开帘子,目光再次触及那方跪在地上的男子,眼中水气迷蒙。
二两银子不多,但也许能给生病的孩子买点米汤、抓点草药吃吃。
但愿,那人的儿子不是得了水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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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安顿
两天的路程除了官林镇出了点小小波折,一路都很顺遂。
云二太太、蒋太太一路都很热情周到,极有眼色地吩咐下人办妥了一应杂事。
蒋芝涛则因为沈莳之的存在一路躲避在马车里没有露面,甚至用膳时分也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辞了,总算没有出现碍眼。
许太太对云、蒋两位太太虽然说不上多亲近,但也客客气气相待。
一到苏州,马车就驶向了观前街。
早年间,临安许氏在苏州买了一座五间二进的宅子,虽然地方不大,但胜在雅致幽静,又是在观前街上,是苏州一众名流聚居之所,最是富贵繁华。
云府和蒋府在苏州都置了产业,在离观前街不远的安长街,坐了马车过去,不过一刻钟的距离。
一众人先送了许太太等人到了观前街房子门口,云府、蒋府的人马方才分道扬镳。
时近酉正,天色暗沉,沈莳之忙着指挥下人规制行礼,姚妈妈则吩咐留守在房子的许氏下人准备膳食。
等大家更衣用膳完毕,都疲惫万分,许太太更是白着脸孔,发话让大家早早地歇下。
许氏安置在了第二进的二楼,芸娘安置在第二进一楼的东面,云罗则安置在了西面。
沈莳之除了护送他们来苏州,还奉许知县之命拜访知府大人,所以还需留在苏州几天,办完了事再回新央,因此随家丁等人安置在了旁边的厢房。
大家一路风尘,安顿好了都各自回房,芸娘在官林受了惊吓,脸色一直不好,更是早早歇下。
第二日一早,云二太太和蒋太太又早早地上门拜访,几个女孩子都跟了过来,许太太一眼扫过欲言又止的蒋太太,笑着让他们几个去找芸娘和云罗玩。
此时,云罗正和芸娘凑在一处讨论花样子。
许太太在路上提过一句,让云罗帮着芸娘绣些时兴的香囊,到了苏州少不得要与苏州的官太太走动,到时,拿些香囊送人,聊表心意。
云罗和芸娘自然应下。
所以,一到苏州安顿下来,两人就凑在一起商量开来。
只是芸娘不知是不是择床,晚上没有休息好,脸色苍白了许多。
云罗关切地问她怎么样,她摇着头说没事,掩不住神情恹恹的。
云罗没来得及细问,云锦春等四个人就过来了。
“许小姐,大姐姐。”云锦春为首,领着后头的姐妹一起向着芸娘和云罗行礼。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云锦春的对着云罗行礼很不自然。
凭什么?云锦春心底不甘,但耳边又响起临出门时祖母和母亲的交代——
对云罗客气着,今时不同往日。
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不就是他爹暂代了县丞吗?又没有真当上县丞……
不过,心底再怎么轻视,到底也是把祖母和母亲的话听了进去,收敛着情绪,不敢随便什么都写在脸上。
母亲可是说了,虽然与张家悄悄地退了亲,但她已经十七岁了,今年无论怎样,都要把婚事定下来,到了苏州,有大把的青年才俊可以挑,跟着许小姐,一定要表现出温良恭顺的模样,选个最好的。
对,要选个最好的!云锦春暗暗对自己说。
蒋家表哥的选择就顺序往后延了。
“许小姐和大姐姐在忙些什么啊?一桌子的纸……”云锦春捏着帕子,刻意装出细声细气的嗓音。
云罗一阵不适,但脸上却是滴水不漏。
芸娘无力地答:“要选些花样子绣。”
“选花样子啊,这个我和表妹最拿手了,我们来帮许小姐一起选?”云锦春拉过身后的蒋芝霞,笑得急切。
你们两人何时最拿手了?
看着她如此不知进退,云罗心底嘲讽不已。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刚装了一句话就原形毕露,就是个蠢人。
倒是蒋芝霞因为平日里在家中被人宠惯了,一下子在芸娘面前还转不过弯来,讷讷地被云锦春拉在旁边,索性什么都不说。
“好。”芸娘虽然待他们淡淡的,但过门就是客,待人接物还是很得体的,闻言侧首让出桌子上的图纸。
云锦春拉着蒋芝霞立即高兴地围了上去,后头的云锦烟很有眼色地跟上,至于蒋芝娟,一向木木的,走在了最后。
一时间,六个人围着桌子有些挤,云罗借口还有几张图纸落在房里,要回房拿过来,乘机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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