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出去!没的碍姑娘的眼!”
流苏讪讪退了出去,苗妈妈舀了一勺蜜水凑到舒莫辞嘴边,劝道,“姑娘,快些喝,喝了才会好,别理流苏那小蹄子”。
舒莫辞本能的吞咽着温热的蜜水,那热度让她觉得温暖,苗妈妈喜的连声说着感谢菩萨。
“苗妈妈,大夫来”。
苗妈妈忙放下绣百蝶穿花的鲛绡帐,小心翼翼将舒莫辞的胳膊放到帐外,又往她腕上搭了一块绫巾,这才道,“快请进来”。
一个与流苏差不多大的丫鬟绕过屏风走到床边,矮身行礼,“姑娘醒了,请大夫再帮姑娘瞧一瞧”。
鲛绡帐轻薄柔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却能将外面看的清清楚楚,舒莫辞在看到那小丫鬟温柔沉静的脸时又是一呆,是——缨络,怎么可能?缨络明明因为冲撞了舒月渺被赶出了府……
郑大夫在苗妈妈搬来的锦杌上坐下,细细诊断半晌,也不多说,起身去了外间,苗妈妈连忙跟上,缨络将半边鲛绡帐挂入鹊登枝的金钩中,“姑娘,厨房熬了紫米珍珠粥,用一些吧?”
“缨络?”
缨络担忧去探她额头,“姑娘,还是疼的厉害么?要不请大夫开个止疼的方子?”
她这么一说,舒莫辞才发现自己额头一抽一抽的疼,伸手去摸却被缨络止住了,“姑娘,可不能随便乱碰,要留疤的”。
会疼,那就不是梦了?
“姑娘这是还没睡醒,当做梦呢?”缨络抿唇一笑,原来却是舒莫辞竟不知不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舒莫辞猛地攥住她手腕,少女的肌肤温暖细腻,真实的不像梦境,舒莫辞手紧了紧,“不是做梦?我怎么了?”
缨络更加担忧,“姑娘不记得了?二姑娘害的姑娘撞上了假山,伤了额头,姑娘还不准奴婢和夫人说呢!”
她的确撞上过假山伤了额头,留下浅浅的一条疤,不明显,却让乌家当做理由退了婚,从此后她整日以重发掩额,生怕被人笑话,可那是她十三岁那年发生的事!
缨络想挣开舒莫辞的手,不想她竟攥的死紧,缨络不敢用力,只好稍稍提高声音喊道,“苗妈妈,快来瞧瞧,姑娘不大对劲!”
苗妈妈唬的忙跑进内屋,焦声问道,“怎么了?”
舒莫辞朝苗妈妈看去,四十余岁的妇人穿着姜黄团花褙子,下着青色马面裙,干练而慈和,正是从她出生起就一直伺候她的乳娘苗妈妈,可却年轻了十几岁,她上次看到她,她远没有现在年轻,两鬓花白,脸上处处可见或深或浅的皱纹——
苗妈妈坐到床边伸手去探舒莫辞额头,“姑娘哪里不舒服,快跟妈妈说,别硬撑着!”
舒莫辞无端就湿润了眼眶,苗妈妈更惊,一叠声的叫着姑娘,又让缨络去请大夫人,舒莫辞忙阻止,“不用了,疼的狠了”。
苗妈妈知道她一向要强,叹了一声示意缨络回来,“姑娘吃些东西吧?”
舒莫辞点头,苗妈妈大喜,也就忘了刚刚的公案,催促着缨络去端紫米珍珠粥,舒莫辞看着苗妈妈年轻的脸迷迷糊糊想,如果这是一场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十三岁,回到了春晖阁,那就让这个梦久一点,再久一点……
舒莫辞没等到缨络的紫米珍珠粥就昏昏沉沉睡着了,中途被叫醒灌了碗药下去,那苦涩到极致的味道也没让她清醒多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苗妈妈眼都不敢错,一直守在她床边,时不时伸手试她额头和身上的温度,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稍稍松了口气,跪在脚踏上默默念了半日佛才轻手轻脚出了内室,吩咐缨络让厨房准备清淡些的点心清粥,再浓浓的熬一碗药来,大夫说了,这一夜若是不再起烧,姑娘的命就算是保住了,前天姑娘被扶回春晖阁满头满脸都是血,这几天更是一直低烧不断,鲜有清醒的时候,若是姑娘有个好歹,她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苗妈妈想到这,又对着空中虔诚行了三礼,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悦儿——”舒莫辞迷迷糊糊摸向自己身边,却摸了个空,惊的一弹而起,“悦儿!”
候在外间的缨络忙小跑着进了内室,掀起帐帘,“姑娘叫谁?”
舒莫辞定定看着她紧张的小脸,动了动唇,吐出的却是,“拉开窗帘”。
缨络走到窗边缓缓拉开厚重的棉布帘,灿烂的阳光透过茜红色软烟罗窗纱透了进来,舒莫辞不适的用手遮起双眼,缨络往她身后塞了个迎枕,扶着她靠了上去,“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打水伺候姑娘洗漱”。
洗漱过后,舒莫辞清醒了些,就要下床,缨络忙道,“姑娘可不能胡乱走动”。
“我就在屋里走走”。
舒莫辞身子轻飘的厉害,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大汗淋漓,又吩咐沐浴,苗妈妈不在,缨络劝了几句,见劝不动只好张罗着伺候舒莫辞洗浴。
热腾腾的浴汤似乎将身子里所有的虚软无力全部蒸腾了出去,舒莫辞只觉从所未有的清爽松快,脑子清醒了不少,“怎么一直是你伺候,梅络和兰络呢?”
她在文昌侯府的嫡长小姐,按例有两个管事妈妈,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以及外院粗使丫鬟婆子八人,缨络和流苏都是三等丫鬟,按例连她的闺房也不能进的,自己醒来却只看到她们俩来回的忙。
“那日姑娘受伤是梅络姐姐伺候的,夫人恼梅络姐姐伺候不得力,将梅络姐姐撵了出去,兰络姐姐家中老子摔断了腿,告了假回家了,竹络姐姐受了风寒,还在床上躺着呢,苗妈妈嫌菊络姐姐笨手笨脚,提了奴婢和流苏来伺候姑娘”。
缨络温温柔柔,说话却很干脆利索,几句话就将几人的去向交待的清清楚楚,舒莫辞想起来了,梅络的确是因自己这次受伤而被大夫人赶了出去,自己虽不舍却不忍拂了大夫人的面子,只悄悄使人送了些银钱,后来鹊儿顶了梅络的缺,鹊儿聪明伶俐,又惯会说笑逢迎,很得自己的喜欢,自己也就慢慢丢开了梅络,之后也一直没有过她的消息——
想到鹊儿,舒莫辞心口一阵翻滚,不是她,她又怎会轻易中了圈套,悦儿又怎会……
“更衣,我要去见夫人”。
003 反击
更新时间2015-5-7 20:29:06 字数:3862
“更衣,我要去见夫人”。
缨络为难,“姑娘,春晖阁只有竹络姐姐最会梳头——”
“无妨,简单挽个螺髻”。
缨络紧张兮兮替舒莫辞挽了个螺髻,别上一溜六个粉珠珠花,又去拿金步摇,舒莫辞摆手,“不用了,拿套素淡的衣裳来”。
正是春寒料峭之时,舒莫辞又一惯身子弱,缨络选了件白色粉红绣竹叶梅花领袄子,配月白湘水裙,又找了件灰貂皮子的披风替舒莫辞披上。
舒莫辞的春晖阁地处整个文昌侯府最东边,占地仅次于正房荣乐堂和老夫人所居荣安堂,设有前后花园,前后五进一连六间的房屋,分左右两厢,第四进左厢却是一栋绣楼,由文昌侯舒棣亲手题了洛川二字,楼前还设了抱夏,抱夏前是一泓弯月形的小池,池里种了各色睡莲,一到夏天便满院荷香,景色极佳,舒莫辞便住在洛川楼里,虽已是初春,楼里却还烧着地龙,很是暖和,这地龙整个侯府除了荣安堂也只有春晖阁有了,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舒月渺就曾无数次肖想过春晖阁,自己虽一向于这些俗物不大注重,却因着是母亲所居,一直不肯相让,出嫁后春晖阁就一直空着,自己偶尔回娘家住住,父亲过世后,大夫人却问都没问自己一声就让舒月渺住了进去,自己虽难过,却到底知道自己是出了嫁的姑娘,没道理一直霸占着春晖阁,现在想来却是那母女俩早就露了贪婪本性,只恨自己有眼无珠!
缨络扶着舒莫辞下了楼,软轿已在门口等着了,舒莫辞踏着脚蹬进了软轿,缨络又从流苏手中拿过一只鎏金暖炉,“姑娘,抱着吧,荣乐堂没有地龙,坐久了冷”。
舒莫辞嗯了一声接过暖炉,轿子不紧不慢往正房而去,舒莫辞抱着暖炉思绪再一次飘远,如此真实如此清晰,应当不会是梦,难道自己真的回到了十三岁,还是说之前种种,不过都是自己大梦一场……
“姑娘,到了”。
缨络掀开车帘,扶着舒莫辞下了轿,大夫人的陪嫁许妈妈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大姑娘大好了?夫人一直记挂着去瞧大姑娘,只是身子不大爽快,怕过了病气给大姑娘,让大姑娘病上加病,没敢过去,还要请大姑娘恕罪才是!”
“……还要请大姑娘恕罪才是……”上辈子自己撞了头好不容易养好后,大夫人就是派了许妈妈拿了这套说辞敷衍自己,自己深信不疑,现在听来却只觉荒唐,怕过了病气?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荣乐堂内舒月涵和舒月渺可都是陪在她身边的,怕过了病气给自己竟不怕过了病气给她的亲生女儿?自己果然是瞎了眼,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孤高自诩自伤自怜!
见舒莫辞木着脸没反应,许妈妈讪讪笑了笑,这文昌侯府的大姑娘虽说清高了些,却是知礼守礼的,对大夫人这个继母虽算不上亲密,却绝对恭敬,这默不作声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恼了大夫人没去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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