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正宫,国主寝殿。
幽闲刚跨进殿门,身后的夏太监就阖上门,屏退左右,自己站在门口守候。
蔷薇等人早就被领到偏殿休息,幽明着急的围着地上的火盆转圈,“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不让我们陪同,公主会不会有危险。”
幽昙神定气闲的嗑瓜子喝茶,“意料之中的事,公主自会应对。”
蔷薇有些困惑,“宫中潜伏的红杏没有提起过召见的事情,绝对是国主临时起意。”
杨憧宽心道:“老爹想见和亲闺女,说几句私房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幽明不以为然:“腊八宴上不都见过了嘛!公主还敬了国主一杯酒呢。”
幽昙将瓜子壳扔进火盆:“你是说隔着那群脂粉堆和一帮子兄弟姐妹?估计国主连公主的衣服穿得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吧。”
总是不缺各种温香软玉的喻正宫,今夜却只有一对沉默的父女。
幽闲踏入寝殿,缓步朝着在主位上自斟自饮的国主走去,焰文帝右手一松,半满的酒杯先是无声落在狐皮软垫上,然后滚着落下,在空中翻了三个跟斗,乒的一身砸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
焰文帝颤抖的双手撑着酒案站起来,怔怔的看着由远及近的幽闲,刹那间目光迷离,喃喃道:“淮——淮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幽闲在距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和焰文帝对视。
焰文帝踉跄着走近,在距离二步远的时候猛然收回了双手,“你不是,不是她,不是。”
幽闲嘲讽一笑,“父亲,我是你的女儿琉璃。”
“琉璃,你是姜暮的女儿。”焰文帝目光清明了许多,“你长大了,很像你的大姨。你满月的时候,我抱着你去祠堂敬奉祖先,那个时候,你像只小猫似的蜷在襁褓里。”
“这些我都知道,您的众多子女中,亲手抱着去祠堂的,只有我和稳定您皇位的大皇兄有这个福气。”幽闲淡然道,“我还知道,大姨姜淮是您的皇后,您亲手下旨夺了她的皇后位,留她在冷宫自生自灭,她死了,死于您的冷漠无情。”
“后来,您又将她的妹妹姜暮——我的母亲扔在冷宫,她生下我的时候,你正在和舞姬喝酒,夏太监恭喜您多了一个女儿,您端着手里的琉璃杯,说,‘是个女孩儿呢,就叫做琉璃吧’。父亲,你我此次父女相见,不需要带着父慈女孝伪善的面具,彼此坦言相对,可能我们都不会那么难受。”
焰文帝颓然摇摇头,“我的女儿,你不要这样讽刺你的父亲,我老了,今晚的腊八粥,很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后的一碗腊八粥。”
幽闲上前将焰文帝扶回软座,“父亲,您大可将‘很可能’三字去掉,您的儿子们都希望明年腊八宴上他们坐在您的位置,所有人都臣服在他们脚下。”
焰文帝无力的挥手,“愚蠢,愚蠢的儿子们,这个位置对他们而言,如同囚牢,最后还是要受那些权臣世家的摆布。”
幽闲笑,“您也曾经也是皇子,将心比心,您最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太子位悬而未定,您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世家和权臣各选其主,期待日后分一杯羹。”
“你还在恨我么?”焰文帝有些贪婪的看着那张酷似先皇后姜淮的脸,“那个时候,把你嫁到南焰国,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琉波和我都是您的女儿,皇室之女,嫁给谁向来都是政治决定,您做不了主的。”幽闲奉上热茶,“我不恨您,但是也不爱您,我的父亲。因为爱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的大姨和母亲就是因为太相信爱情,太相信您了,所以都下场凄凉,特别是您的皇后姜淮,听说她在冷宫死了三天才有人知晓,装殓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红颜枯骨——。”
“住口!住口!”焰文帝将茶杯一摔,惊恐的捂着眼睛,“淮儿,我不是不想救你,那时我确实——。”
“父亲!”幽闲掀开焰文帝的双手,强迫他看着自己,“姜淮初入宫中,就是这番的花样年华,她把爱情献给您,她将您当做丈夫而不是国主来爱,至死不渝。您却一步一步将她推进深渊;我的母亲比她姐姐还傻,期待国君的宠爱能保护姜氏家族,可到最后,她差点能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和一个无能而懦弱的国主谈爱情和责任,简直就是笑话!”
“这些年来,您的父亲就是这样度过一生,您也是,如果您的儿子继位,他也逃不过这样的宿命,姬氏家族的子孙,血管里流的不是热血,而是腐臭的酱油,你们都是世家权臣的傀儡,他们啃噬着皇权,直到北焰国灭国!”
“父亲,我要这一切,都终结在我手中.”?
☆、叙旧
? 接近子夜时分,幽闲终于从喻正宫出来,踏上了回府的马车,众人见她心情不佳,便都沉默不语,杨憧披着雪衣雕像般充当车夫挥鞭赶车,蔷薇裹着玄狐雪裘,坐在其身侧,警惕的环顾四周。
奢华的公主马车内却只有幽明一个人打瞌睡,幽闲和幽昙坐在紧跟其后的侍婢马车内,狡兔三窟,方才马车在穿越厚重宫墙的那一瞬,蔷薇打开马车后门,舒展胳膊将幽闲扔到后方的马车内,幽昙阖上门帘,一切重归平静。
幽闲很反感自己像球一般被暗卫队长蔷薇摆弄,无奈蔷薇反常的坚持到底,说今夜雪大风疾,会影响他对暗器□□方向的判断,偌大的马车就是一个移动中的大靶子,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呆在侍婢马车比较安全。
这辆马车本来就不大,为了驱寒又增加了两个火盆,空间顿时变得有些捉襟见肘,幽昙蜷在角落,尽量让幽闲可以舒展的躺卧坐,这并非她刻意讨好主人——幽闲此刻的脸色实在可怕,眼神似乎没有焦距,但仔细看去,却有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凝重感,每每触到她的目光,都觉得她眼里波澜涌动,余光若掀起的巨浪,能把自己卷进深渊。
她看不见我她看不到见我,幽昙缓缓将自己藏在死角——窄小的马车内其实并无死角,但前方有个挡箭牌就不一样了。
乒乒!当木炭爆出双响的火花,“挡箭牌”开始说话了,“幽闲,和国主谈了那么久,有所得?”
幽闲靠在车壁的软垫上,“我得到一个承诺,国主的承诺,哈哈,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挡箭牌”斟上烫好的米酒,舀了一大勺蜂蜜进去,搅匀了,递过去,“聊胜于无,这一次,他给你一个承诺,下一次,他能给你更多。”
“能给什么?缝在腰带里的密诏?”温软甜润的液体确实能安慰人心,幽闲捧着杯子就不放手了,她舔了舔嘴唇,“如今他连晚上和那个妃子睡觉都不能做主,他的诏书有个屁用。”
雍容精致的盛装下,狂野小尼姑的低俗秉性开始冒头了。
“挡箭牌”微微一笑,拨弄着火盆的炭火,“诏书确实不管用,那么情书管不管用呢?”
“情书?”幽闲离弦之箭般将“挡箭牌”扑倒,恨不得化身为千手观音摸向他任何一个可能藏书信的地方,“快给我,快给我,顾念久你不想活了。”
“呵呵。”“挡箭牌”顾念久从腰带里扯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函来,“诺,给你,这是然镜和尚的‘衣带诏’。”
幽闲将信函宝贝似的捧在胸口,朝着幽昙道:“快,在加一个,不,是两个灯笼,我要看信。”
拜托,这么小的车厢点上四个灯笼,不怕着火么,再说,多一个灯笼这信还能看出个花来?!幽昙心中大呼,抬头见幽闲喜上眉梢,几乎要兴奋的跺脚的样子,顿时释然:自打来到京都,就没见公主这般高兴过,看来那和尚在公主心中分量不轻……。
顾念久擦拭着洒落在衣袍上的米酒,暗自叫苦:这小尼姑有了和尚就忘了我……。
幽闲颤抖的用发簪尖部跳开信笺,二个多月了,每日事务缠身,睡觉吃饭都是见缝插针夺来的时间,漫长水路上,她将和然镜的情感像过季的衣服般,一一理顺,分门别类收纳在各个抽屉箱子中,上了锁,还强迫自己忘记钥匙所在。船桨每划动一次,她就觉得自己离然镜远了一步,眷念转变成思念。
后来到了帝都姜府,思念变成了绝念——她发现只要自己不再想然镜,所有的苦痛几乎就消失殆尽了,如此,还是绝了念想吧。
没有想到的是,然镜如同飘忽不定的魅影,或者恐怖小说里的鬼魂,她自以为自己处在一个绝对见不到他,安全的地方,可是她不经意抬头间,那个魅影就在镜中朝着她笑呢!
如此的触不及防,顾念久一个微妙的情书暗示,幽闲就彻底沦陷了,她展开书信一读再读,直到每一个字都镌刻在脑子里,她将信纸摊在膝盖上,右手食指一笔一划临摹着然镜的字体,微闭着眼,想象着他在书案上给自己的写信的样子,红叶山上的分别是那么的仓促,她和他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多想冲过去狠狠咬着他的唇,扯开衣襟,挖出心脏,在上面刻满自己的名字!然后掏出自己的心脏,对他说:
“你看你看,我的和你一样呢,上面刻满了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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