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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尼成双 完结 (暮兰舟)


  可是地上散落的木炭已经将经书和杂物点燃了,这些天一直阴雨绵绵,都有些潮湿,所以火苗夹杂着浓烟到处肆虐,十方可怜兮兮直道对不起。
  “来人啦!主持禅房着火啦!”
  提着一瓦罐泉水的无寐师太回来了,招呼几个小尼姑过来救火。
  无疏将十方推开,“你赶紧走,别在这里帮倒忙!”
  被人嫌弃的滋味真难受啊!十方从窗户里跳出去——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
  咚咚咚,门在响。
  幽闲先是将门开了一条缝,看到面黑衣破的十方和尚,愣了:
  “十方大师,您被人给烤了?”
  十方窜进屋内,健硕的身体比猴子还灵活,扯了手巾浸上水擦脸,无奈他的脸皮比宣纸吸墨,面皮都搓红了,那烟熏色只是减退了半分。
  幽闲蹲在一旁看热闹,“不要再擦了,这个颜色很好看嘛——和刚出炉的烧鹅一个样,令人馋涎欲滴。”
  十方不理她,蘸了些皂角,继续蹭,像蜕皮的蛇。
  幽闲捂嘴,窃笑,“您等着晚上再回寺吧——反正天黑别人也看不清楚。”
  一盏茶过后,十方和尚红光满面——蹭的!
  幽闲同情的抓了把干果,塞给十方,“大师,您慢用。”
  几颗花生,一杯冷茶下肚,十方和尚尴尬之色渐褪,他看着面前嬉笑的幽闲,纳闷:这哪里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啊!脸颊比前几日还圆润了些,分明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样子嘛!
  “我听说你三天三夜没出门,无疏主持也没派人给你送饭。”十方诧异,“莫非你这些天吃的是蟑螂老鼠?”
  “非也,非也。”幽闲将地上的红漆食盒提上来,“这是奶娘炖的酱牛肉和猪蹄,我连吃了三天,好油腻,真想吃顿斋菜哦。”
  十方很后悔:担心幽闲挨饿,不如担心母猪上树;他屁颠颠的来红叶庵探消息,烧了无疏的禅房,丢了脸,被小尼姑耻笑,最后,还……还被肉食引诱,真是倒霉。
  为了慰藉自己受伤的灵魂和烧坏的新棉袍,十方和尚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吃肉!
  十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带走了一个猪蹄。
  再挥一挥衣袖,带走了半斤酱牛肉。
  扫荡完幽闲的残羹剩饭,十方满足的砸吧砸吧嘴,转身就要离开。
  “喂!你找我是要干嘛?”幽闲叫住了十方。
  “没大没小,喂也是你叫的吗?”十方拧起幽闲的耳朵。
  “师傅,十方师傅。”幽闲赶紧改口,呲牙咧嘴,“喂只容许无疏师太一个人叫!您老慢点拧——小心伤了您老的手哇!”
  十方放下“屠手”,立地成佛,他敲了敲幽闲的光头,感叹道,“然镜这傻孩子到底看中你什么?你躲在房里三天,就没担心然镜怎么样了?”
  幽闲嬉皮笑脸,抓耳挠腮,“十方师傅,请您高抬贵手,别敲我的头哇,敲坏我的头,最多碗大个疤,抹点药膏就行,万一伤了您的手,无疏师太会让我永不超生的呀!”?

☆、凶案

?  天色已暝,钟声唱晚。
  “我走了啊,你确定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十方和尚一步三回头,第四次问幽闲。
  幽闲摆摆手,赶苍蝇似的,“没有,您回去吧。”
  “你没什么话带给然镜?”十方很失望,想到然镜一副“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苦兮兮怨妇的模样,又软了心肠,再次问幽闲。
  冤孽,冤孽啊,当年小幽闲还在红叶寺当小和尚的时候,她天天抱着木鱼跟着然镜,然镜打坐念经,她趴在蒲团上玩蚂蚱,打苍蝇,玩着玩着,就枕着木鱼,猫儿似的蜷在蒲团上睡着了,口水滴答在佛珠上,连成丝,扯成线,一弹一弹的,就是掉不下来,眼瞧着就要碰到地面,却嗖的一下又粘回去了。
  那个时候,幽闲和然镜的关系,就像口水和佛珠;然镜经常找机会甩开幽闲,藏来藏去,蓦然回首,幽闲却在,灯火阑珊处,抱着木鱼嘿嘿笑,“然镜,师傅叫你回去吃饭啦。”
  而如今,变成幽闲躲着然镜了,令十方和尚折腕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唔,十方师傅,你就说,幽闲未老,尚能食饭。”幽闲瞧着十方那副模样,知道不说点什么,休想送这尊“佛”离开。
  “好,好。”十方乐颠颠的打开房门,刚迈出门槛,又扶着门框回首说道,“有空来红叶寺谈禅,我亲自下厨做罗汉斋。”
  “知道了。”幽闲阖上房门,这一招又急又快,十方脑袋没来得及缩回去,鼻头和门框来了个热吻,他鼻梁本来就扁平,用幽闲的话来说,就是“像塌方的煤矿似的”,这下撞得更塌了,还红红的,配合脸上没擦干净的烟灰,烧焦的僧袍,十方和尚的样子可以直接去戏台上唱丑角,还不用化妆的。
  乒乒乓!
  僧敲月下门。
  十方捂着鼻子大呼,“幽闲!你这倒霉孩子,贫僧快破相了!”
  幽闲不堪其扰,打开房门,愣了愣,“咦,无疏师太,您……。”
  啊!
  十方捂着脸狼狈而逃。
  “嘿嘿,这么不经吓,杯弓蛇影,无疏师太才懒得来我这里呢。”幽闲望着十方飞逝的背影,摇了摇头。
  关门回屋,没有十方的聒噪,屋内顿时冷清下来,幽闲跳上床,扯过被子蒙头大睡,被窝已经凉了下来,又隔着几层衣服,良久都没暖和过来,幽闲冻得缩成一团,思绪却纷乱芜杂,似冬日初雪;那夜的床帷,暖得直冒汗呢,他的手真烫,所到之处……。
  乒乒乓!
  没有眼色的敲门声,打断了幽闲的一帘“幽梦”。
  她蒙上被子当乌龟,艰难的继续回味,可敲门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坚决的扼杀幽闲最后的痴想。
  “十方!”
  幽闲悲愤的起来开门,恨不得一脚将臭和尚踢回红叶寺。
  “幽——幽闲,山下出事了,无疏主持要我和你去衙门认尸首。”
  来人却是无寐师太,看见幽闲一脸不善,便长话短说,斜瞥着看她。
  幽闲脸色一沉,“是谁?”
  无寐师太紧了紧披风,声音有些发颤,“衙役只是说在路边发现一尼姑的尸首,面容被毁,他们也不知道是谁,红叶镇只有我们这一个庵堂,他们就找上门来了,要我们去辨认是不是红叶痷的人。”
  “这个,点点现在庵里的人数不就可以了么?”幽闲问。
  “无疏主持刚刚点过,庵堂下山化缘讲经,打酱油买柴米的都回来了,无悔师妹带着两个小尼姑在镇外的义庄里打斋超度,衙门已经派人去守卫了,明天一早就接她们回来。只是现在有三个师太在外面云游,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
  说到最后,无寐眼圈有些红了。
  变化来得太快,小小红叶镇,一直平静无澜,连泼妇骂街打公婆汉子都是大事,现在居然出了人命案。
  幽闲裹了件黑色大氅,从柜子里翻出两个假发髻,戴帽子般扣在头上,另一个递给无寐,“戴上吧,能避劫最好,避不了——至少还能保暖。”
  无寐戴上发髻,遥遥对着铜镜正了正,回头时,见幽闲愣愣的瞅着自己,“怎么了?”
  幽闲回过神来,啧啧叹道:“无寐师太,您出家前,不会是那家青楼的红牌罢?”
  无寐师太脸色发白,拧着幽闲的耳朵往外拖,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初冬夜里,细雪纷飞,灯笼在半路上熄灭,两个人影在险路诡异穿行。
  ……
  红叶镇衙门,仵作房。
  几个人影围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
  尸首是个尼姑,身上瘀伤砍伤刺伤无数,整张脸都被划烂了,面皮翻卷,上嘴唇被整个割掉,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双眼圆睁,在晃晃悠悠的灯火照应下,甚为恐怖!
  无寐师太一见到尸体就捂嘴跑到屋外呕吐,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幽闲举着灯笼从上至下一寸一寸的勘验,眉头紧蹙,到最可怖的脸部时,她将灯笼递给身边仵作,左手捏着死者的下巴,轻轻一摁,咯挞一声,死者下巴顿时脱臼,幽闲取竹筷,从死者口中探入,直没喉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眼神倏地一凛,竹筷缓缓而出,夹出一物,半硬的肉片,裹着凝固的血。
  呕!
  无寐师太刚刚恢复,恰好瞅见这一幕,再次奔到屋外,胃囊翻江倒海。
  幽闲将肉块夹进盛满烈酒的白瓷盆里,涮羊肉般在盆里搅了搅,酒水褪去了肉片的血渍。
  “是她的上嘴唇!”
  围在一旁的仵作衙役齐声惊呼。
  “嗯,死人喉咙紧闭,连水都浸不去;所以她咽下自己下嘴唇的时候,还是活着的。”幽闲将肉片展开,放在死者割裂的伤口比了比,刀口严丝合缝。
  呕!
  四个衙役也受不了了,纷纷跑到门外加入无寐师太呕吐行列,只有年老的仵作和红叶镇武铺头守在身边。
  “幽闲,这可是你们红叶痷的师傅?”武铺头问道,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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