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手里的刀在雨水的冲刷下淌下一股红流,周围也变成鲜红一片。“说,谁派你们来的。”长恭的脚踩在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那人直直瞪着长恭也不说话,一只手慢慢摸索着身旁的一柄刀,长恭眯了一下眼,脚下一用力,只听得“咔!”的一声,那人脑袋一歪便没了气息。
“撤!”刺客头子见形势逐渐逆转,就下令撤走,一股黑流在黑夜里迅速消失,只剩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一群惊魂未定的王公贵族。
※※※
雨,渐渐大了,有几辆马车已经被刺客砍得不成样子,木架和锦帐散落在地上,前来祝贺的臣子们见刺客走了也忙不迭地返回马车内,慌慌忙忙的回自己府邸了。
子萱顾不上走,拉住高淯撩起他的衣袖,血淋淋的伤口在他白皙的胳膊上显得触目惊心。子萱从里衣的袖口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缠在高淯伤口上,孝珩和孝琬也过来了。
“孝珩,有没有大臣被杀死?”高淯问了一句。
“没有,不过是有几个轻伤罢了,死了两个车夫。这群人平日里里不见多能耐,逃跑的工夫倒是一个比一个强。”孝珩讽了一句,接过妃子递上的伞,子萱也扯了扯长恭让他躲在高淯伞底下。
子萱帮高淯包完伤口才发现孝瑜不在:“大……大哥呢?”
“留在九叔府里了,九叔今晚喝的有点多,扯着大哥大嫂不让走,跟个女人似的。”孝琬不屑的说道。
孝珩在旁边轻推了他一下:“瞎扯什么呢你,管好你那张嘴。”
孝琬无所谓的耸耸肩:“二哥你紧张什么,这里有没外人。”
高演和他的王妃也朝这边走过来:“八弟,听说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高淯摇摇头:“不碍事儿,都是小伤,王兄和王嫂没事吧?”
高演摆了摆手:“你们与刺客一交上手,这群贼子就顾不上我们了,我跟你嫂子才躲过了一劫。”说着皱了皱眉,“长恭,你与那些刺客交手最多,可看出这群刺客是什么人?”
长恭稍稍想了一下:“不像是齐国和周国的人,从刀法上看应该是突厥人。”
“突厥?”高演舒了口气,有些疑惑又有些放松,“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回去吧。”
“王兄王嫂路上小心。”高淯与高演夫妇辞别。
雨打在油纸伞上噼噼啪啪的,几个人看着高演夫妇上了马车渐渐远去。“八叔,夜也深了,北城又远些,不如今晚就到侄儿那儿将就一晚吧。”长恭道。
高淯思索了一下:“也好。”于是同孝珩孝琬他们告辞,各自上了马车。
邺南城的王府此时都灯火通明,除了兰陵王府。子萱一下马就不满了,今晚本来就够狼狈了,难不成还要吃顿闭门羹?
长恭见怪不怪的敲了敲门,半天门才打开,一个下人打着哈欠应付公事般的问了句:“王爷回来了。”
“你们过得倒是比主人还悠闲。”高淯冷冷得说了一句。开门的下人这才站在长恭身后的高淯和子萱,揉了揉眼睛借着幽暗的灯光看了一眼高淯,不禁醒了一大半。纵使他再没见过世面也听说过大齐的男子中,貌美能比过兰陵王的只有襄城王,只是这位王叔级的人物很少露面好像是因为身子不太好。“怎么黑灯瞎火的就让自己碰上了,这回完了,王爷的叔叔哪个是省油的灯。”想着想着提着灯的手开始发抖,扑通一声跪下了:“王……王爷。”
长恭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压低了声音:“抓紧滚下去,叫其他的人该干嘛干嘛。”“是是……”那人慌忙起来,连滚带爬的去喊人。
长恭无奈的叹了口气,拣起地上的灯:“八叔见笑了。”
高淯这才忍不住笑了一声:“难怪上次子萱回去气成那样,长恭,你是不是太放纵他们了?”
“就是就是,八叔叔我就说嘛,高长恭养了一群吃软怕硬的小人,你还不信。”不等长恭说话,子萱就抢着说道,这回八叔叔不能再说自己苛刻了吧。
长恭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从前面带了路。不过兰陵王府的下人虽然够小人,真干起活来恐怕效率还是最高的,这点儿子萱不得不承认。才一会儿工夫,洗澡的热水、茶水都准备好了,连房间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总算为长恭挽回点面子。
子萱沐浴完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倒头大睡了,这一天,又是马车颠簸,又是抱孩子,又是遇刺客的实在太折腾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高淯和长恭喝着茶:“长恭,今晚的刺客真是突厥人?”
长恭放下杯子,八叔既然这样问了,他自己心里自然就已经有数了,便也不隐瞒:“不是,虽然打扮成突厥人的样子,刀法也极猛悍,但绝不是突厥人。”长恭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明日皇上一定会知晓此事的,推到突厥身上,两国交战皇上会慎重考虑,若照实说了,依皇上的脾气有嫌疑的都躲不过去,到时候不知又要扯出多少无辜的人来。
高淯点了点头,眼里湛出几丝清冷的光彩,眉心微微一沉,不禁疑惑,会是谁呢?谁有这么大胆子?皇上?不可能,二哥想杀人哪里用费这般心思?更难想通的是那些刺客刀法确实如长恭说的那样极为猛悍,可落刀之时下手却又轻了不少,不然今天自己胳膊上早就不是一道刀痕了,恐怕这条胳膊都不完整了。王公大臣们也没有丧命的,费这番周折又是为了什么?高淯怎么也想不通。
“八叔,八叔。”长恭叫了高淯两声。
高淯这才回过神来:“长恭,明日皇上问起,你只管说是突厥人,但不要说的太肯定,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长恭点点头:“八叔早些歇息吧,长恭告退。”
高淯点了一下头,送长恭出了门。
天色渐渐亮了,雨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泛黄的树叶在雨中无声的落下,萧瑟了万物的繁华,偶尔传来几声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南归的鸟儿的叫声,带着宿命的荒凉。
子萱睁开一只眼瞄了一眼屋子,懒懒地问道:“什么时辰了?”“已时。”站在床榻边的小婢女应了一句。
子萱一骨碌爬起来:“已时?!”阴天果然耽误事儿,又睡过头了。“郡主不必担心,两位王爷一早去上朝了,说是不要惊扰了郡主,等处理完朝堂上的事儿就会回来。”
子萱点点头,这丫头还蛮善解人意的嘛,再瞧瞧其他人今儿也蛮勤快的,难道昨晚高长恭整顿家风了?心里不禁好奇。
第043章 喜结连理亦别离(5)
昭阳殿。
“混账!朕王弟的喜宴都敢搅和,这帮贼子……朕非踏平了突厥!”高洋一怒,将长案上的东西挥落了一地。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丞相杨愔站出来,“方才兰陵王也只是根据刀法来推测,尚没有证据,如此冒昧发兵,师出无名,再说,西贼贼心未灭,南面陈国国主陈蒨已坐上皇位,大局已稳,此时发兵,天时,地利,人和咱们一样也不沾啊,皇上,您……”
“啪!”不等杨愔说完,高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朕要打他还管得了这么多?老子是天子!天,地,人都得听朕的!”高洋怒吼着,心里却清楚这一仗确实打不了,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皇上!皇上!”杨愔追着高洋跑出去。
“啧。”孝琬看着杨愔跑去的方向,“皇叔又不是没脑子,杨丞相这是在演哪一出啊?难道他老人家又皮痒了?”小声嘟囔了一句。
孝瑜轻笑了一声,父王遇害时杨愔也在场,听说当时吓得跑掉了鞋子,到了二叔这里倒成冒死直谏的忠臣了,这事儿倒有几分意思。孝瑜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出昭阳殿,大臣们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退了朝。
暖风拂面,花香鸟鸣,隐隐伴着流水哗哗啦啦的响声,宛如玉石相击。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伴着幽幽的琵琶声,一支幽怨而柔美的歌曲传到耳畔。高洋有些疑惑,他明明记得现在是深秋时令,为何这里会春意如画?
鬼使神差地高洋沿着花间曲折的小径走到一座凉亭旁,好熟悉的凉亭,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凉亭里背对着他的男子白衣胜雪,发漆如墨,单是一个背影就显出他高爽的风度。
高洋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恐惧,脑袋一阵疼痛,齐王府、大哥、东柏堂的画面不断重叠交替,高洋突然醒悟,这是齐王府!难怪,难过刚刚的曲子这番熟悉,那是大哥生前最爱听的曲子,只是高洋一直不明白,大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意境。
男子慢慢转过身,眉眼依旧,笑如春风。“大……大哥?”高洋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不……不对,大哥已经不在了,你是什么人?”
高澄凤眼轻挑“子进(高洋的字),你不认得我了吗?小时候你总是跟在大哥后面,虽然有时候我们也会起争执,可我从没忘了你这个弟弟,怎么你反倒把我这个大哥忘了?”高澄笑着走到高洋身边说道。
高洋只觉得周围一阵寒气,冷得入骨:“酒……我要喝酒!”耐不住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高洋怒吼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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