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家养出来的郎君,容貌总是差不到哪里去的,那些渔家少女想道。
江面上江风将那些少女唱的渔歌送了过来,萧佻双手背在背后,听到那些少女还带着些许稚嫩的歌声,他微微一笑。
那歌声里头唱的是甚么,他听不明白,但是歌声里头的情思他却是感受的到。
他站在船头,迎着江风,船一路东去。渐渐的四周的渔船少了,歌声也消失在风中。身后的家人劝他,“郎君,进去吧,外面风大,站久了恐怕会得风寒。”
长江上水汽浓厚,对于习惯了的南方人不算甚么,但是对于北方人来说就会觉得浑身湿黏黏的极其难受。
萧佻也是北人,对南方的环境也不是适应的十分好,听到家人这么说,他点了点头。
走进去之后,萧佻像是想起甚么,“船上用的水,尤其是用在膳食饮用上的,必须要煮沸之后才能用。”
这个也是他当年和三娘说来的,那会的三娘对书卷好奇的不行,他对这个妹妹有一丝好奇,也有一些怜惜,便让她到自己的书房来读书。那会她读到的正好是三国曹孟德南下攻打东吴,结果被火烧连营的那段。
那些书卷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偏偏三娘卷起袖子把一堆的书翻出来,说那会曹操大军南下,其实军队内部也是疫病横行,火烧连营固然有效,但是真的耗起来。恐怕曹操大军自己也扛不住。
他那会听着新鲜也跟着听着三娘说了几句。
南方瘴气重,而且气候湿热,容易使人生病早夭几乎是人人都知道,但是那会三娘说过水若是不煮沸,直接饮用下去恐怕就会出现和当时曹操大军中一样的状况。
疫病向来是人说恐惧的,就连萧佻自己也不例外。他喜欢读史,史书中不乏对疫病的记载和描述,他没有亲眼看过,但是他明白疫病的威力,几日之类全家死绝十室九空,都城之内甚至连办事的官吏都凑不齐。
他不得不多留个心。
听到萧佻如此吩咐,家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下来。
等到家人退下,萧佻在矮榻上坐下,将放在案几上的姜汤饮尽。
几日之后,众人到达建邺。
前来迎接的官员,笑容有礼而疏离。自从南朝改革换代以来,北朝还是头一次派出使节,而且前一次声势浩大的南征,虽然南征最后变成了迁都,但洛阳离南朝还是较近,南朝还是收到了些许风声。
君臣上下自然是对北朝使节难以有好感。
高渊这次前来出使,也是有自己的目的,他不在乎南朝对他们是亲近还是疏远。只要事情办成了就好。
从船上下来,上了马车。
他想着照着南朝臣子这样的态度,恐怕南朝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北朝皇帝还对逃过去的刘宋皇室是厚待有加。
恐怕这次出使少不得有麻烦。
这个高渊和萧佻都没有预料错,还真的除了些问题。南朝皇帝接见他们不是在台城里的大殿上,而是玄武湖。
而且,还在玄武湖上搞了水军演练。这番气势但凡脑子没毛病的都能看出南朝皇帝是想给北朝一个下马威。
萧佻跟在高渊后面,他看着那些战船旗帜遮天,礼官过来笑容满面的迎接他们过去,说天子在战船上接见他们。
高渊自然是应了礼官,萧佻见高渊前去,也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袍前去。路上他微微抬头,将四周的园林摆设统统记载脑海中。
原先萧佻以为南朝皇帝会在大殿上接见,如果是太极殿的话,那么要记的东西就比较多。玄武湖的话,倒是轻松不少。
他回下头,面上一片沉静。说起来照着陛下的作风,和南朝开战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既然南朝皇帝这么好意的进行军演,也莫要错过才是。他也很想看看南朝的水军到底怎样,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也莫要错失良机。
萧佻和高渊上了战船,在战船上见到了南朝的皇帝。
船上不仅仅是南朝的皇帝,而且还有南朝的大臣。
萧佻微微一抬眼,眼风扫过那些人,心里渐渐的有些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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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放出了一大批宫人出去,萧妙音也有意立下一个宫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能出宫的宫规。宫墙深深,隔断的又何止是宫人的青春,更是人性。
以前读诗说是白头宫人说玄宗,眼下这会还不是唐朝,但宫人的寂寞却是一样的。萧妙音不忍心,她想着立个规矩好些。
说起来这个规矩在后世也有了,她心里也没有许多压力。
她将这个说给萧丽华一听,萧丽华立刻拍手叫好,“三娘这个好,原本那些良家子应召入宫就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要在宫内白白耗费一辈子,实在是太造孽了。”
萧丽华想起宫里头的宫人有那么多都是在宫廷内白白浪费一生,就觉得可惜。虽然说前一段放宫人,将原先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选进来的人都放了出去,但是哪里会年年来这么一回?这种事只能是可遇不可求,就和现代中彩票差不多的道理。
“不如三娘你就真的立个规矩,但凡宫人满了二十三就可以出宫回家算了。”萧妙音想想以前那些朝代的规矩,还真的有宫女二十五岁可以出宫,她原本也要说二十五,可是想到古人寿命普遍不长,萧丽华又将岁数改小了些。
她是不担心宫里会没有人用的。其实宫内的宫女中官,大多是书从京畿附近或者是地方上送来的,只会人多而不是人少。
“二十三啊,”萧妙音想了想,“二十四吧。”这年纪在她看来自然不大,而且还很年轻,宫里的人,除非是那种做粗活的,不然供养都要比宫外的好。人看起来也要年轻许多。
“也行。”萧丽华点点头。
陈女史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对话,惊讶的抬起头,清河王妃和皇后这样说话,倒是不像是外命妇该有的口吻,但是她想到清河王妃原本就是皇后的堂姊,这么说话也和平常姊妹一样算不上甚么。
她垂下头去,当做甚么都没有听到。
其实皇后放宫人的时候,陈女史也感叹过的,她已经在宫廷里过了大半辈子,再出宫已经不适合了,家中剩下的也只有兄弟。可是兄弟那么多年没见面,天知道他们会想些甚么,若是她愿意去那些大户人家里给那些贵女做礼仪上的女师也行。可她在宫廷里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在如今的位置上,哪里那么容易舍的放弃?
皇后是个好的上位者,只要做的好,几乎前途是不愁的。她也不必费尽心机的去讨皇后的喜欢。
如果她当年和那些宫人年纪一样,听到放出宫的消息,想必也一定会是欢呼雀跃的吧?
“这件事等到了洛阳就可以定下来了。”萧妙音道,“陛下说了,宫城的话先用金墉城顶着,地方就那么大,人也没必要那么多。”
“金墉城的事可以先放一放。”萧丽华心里想着的可不是什么金墉城,那地方以后会是皇宫,而且接下来几代皇帝会以金墉城为中心照着汉魏宫城遗址向外扩建,一代代的,到了后面宫城比起汉朝来都不差多少。
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三娘,尚书右仆射那些人,要担心。”
变革自古以来都是伴随着鲜血的,没有一次例外。皇帝耍了个心计,掌控了百万大军,逼得这些守旧的鲜卑贵族不得不低头,但是他们哪里会甘心,她是记得到了洛阳之后,这几个还闹腾出事了,至于是怎么一个过程,萧丽华自己也记不得。原本就只是因为兴趣多看了一眼而已,而且那会只是关注大萧皇后和废后与皇帝三角关系爱恨情仇去了。没怎么关注皇帝是怎么和鲜卑贵族掐的。
“……”萧妙音自然也知道,“说起来,楼夫人和我也不是很亲近。”
贵妇人的交际就是朝堂上的缩影,各家有各家的圈子。态度怎么样有时候不必去看男人,直接看看主母就知道了。
萧妙音做皇后这么一段时间,楼氏基本上只会在一些必须要出现在场合才会来见她这个皇后。
倒是江阳公主,时不时就跑到她这里来,还会抱怨一下她那个不着调的夫君。倒也不是为了给丈夫要官职,就是江阳公主看不上这个驸马罢了。
这一家子婆媳两个,作风完全不一样。不过江阳公主也不必和莫那缕那一家子混成一片,公主的富贵绝大多数只是和皇权有关系,和婆家很少有牵连,哪怕夫家因为谋反全家斩首了。公主不过就是死个驸马,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半点影响都没有。
“有些话我不好在外面说,只能这样告知三娘了。”萧丽华不敢对外面大大咧咧说莫那缕看样子说不定要犯上作乱,只能这么进宫和萧妙音提一提了。
其实萧丽华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不过看着萧妙音的反应,她其实也很赞同自己的?
“我就没指望这些人能够真的老老实实。”萧妙音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那些鲜卑贵族去了洛阳,他们就能老老实实的甚么事都不做。
“那些东西,我打算到时候留平城一些,带去洛阳一点。”萧妙音做了皇后之后,有自己的汤沐邑。汤沐邑上所产出的全都是供应给皇后本人,还别说她每年还有另外的东西。
手头上宽松了,做起事来也要比原先得心应手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