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学艺未精,已然无法,主子,请允许奴出发去寻找奴的师父。”安庆道。
那浅浅淡淡的谈话之声从窗缝中传来,蹲在窗下的奉珠渐渐僵冷了身子。
提在手里的金缕鞋落地,银铃哗啦一声轻响,只穿着白袜的奉珠缓缓站起。
屋内,李姬阳蓦地住了嘴,僵直了身躯,有一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
安庆立即行动想推开窗去看,李姬阳伸手拦住,他转身面向窗扉,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将窗户推开。
窗外,奉珠,清泪如雨。
“你说的是真的吗?”奉珠似哭还笑,脸色惨淡。
“珠娘……真的是你……”李姬阳张了张嘴,薄唇拉直,显得无情又冷酷。
“我、我走错了地方,我这就走。”奉珠手足无措,调转身子,慌不择路,便扑向身后那一片青翠欲滴的药圃。
草药的根系有些很粗,奉珠慌乱之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狼狈恸哭。
“珠娘!”李姬阳从窗户跳出去,慌忙将奉珠扶起来,心疼道:“别哭、别哭,摔疼了没有,摔到哪里了?”
“我不能生孩子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告诉我啊!”奉珠揪扯着他的前襟,泪如雨下,声声逼问。
“没关系,我们不要孩子也没有关系。”李姬阳的心疼的彷如被谁揪扯着,他拥着奉珠的身子,声声怜惜。
“可是我想要孩子,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都已经想好了的,虽然生孩子很疼很疼,可是我会忍着,我想为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如果能组成一支马球队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可是现在……九郎,我想要孩子啊。”
所有美好的愿望在这一刻被打破,绝望从心底升起,却让奉珠如何承受。
她哭,为永远都得不到一个孩子而哭,为成不了一个完整的女人而哭,更为她不能给心爱的人生一个孩子而哭。
奉珠扑在李姬阳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嗓音都嘶哑了。
“我们不要孩子,不要孩子也没关系,没关系的。珠娘,别哭、别哭,你哭的我心疼。”李姬阳紧紧拥着她,像抱着救命的良药。
她的眼睛在哭,而他的心却在滴血。
安庆看着主子和主母这般的模样,他心口揪紧,愧疚几乎将他淹没。若不是因为那日他分神去看主子和李文的决战,忽略了主母,主母也不会遭此大难。
从他知道有这个主母开始,无论从宝庆嘴里知道的主母,还是从阿奴嘴里知道的主母,甚至是他自己看到的主母,主母都是一个被千娇百宠着的女子,每次见她都是笑着,不是和丫头们一起踢毽球、跳绳,就是和小猫儿似的躺在主子的膝盖上,咯咯笑的欢畅,在他仅有的对这个主母的印象里,她就是一个爱笑爱闹,好像永远都不知愁为何滋味的女子。
可是现在,他看见她哭了,在他读过的诗词里,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都没有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看着她哭,只是觉得微微的心疼,像针扎一样的疼,闹得他也好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哪怕是无声的安慰她也是好的。
却原来,一直笑着的女子,哭起来竟是这样的让人心伤。
“王妃……娘子……”锦画领着丫头们找来,推开院门就听见奉珠的哭声,待听着她说话,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好。
见那一片翠绿的药圃之中,那二人相拥,奉珠绝望的哭泣,李姬阳神色如伤,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绿琴等丫头也随之跪下。
没有王爷跪着,她们站着的道理。
“娘子,别哭好吗,您哭着,让奴婢们的心也很痛。”锦画膝行到奉珠跟前,望着她,难过的道。
哭声已止,眼泪却不停的流。奉珠咬着唇,紧紧揪扯着李姬阳的前襟。
“娘子,您还记得吗,在扬州的时候,您在王爷的书房中醒来,您站在水亭上说过的话,您说‘活着,真好’您还说‘不能辜负这好韶光’,那个时候的您,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那脸上的笑容耀的奴婢睁不开眼睛,奴婢就那样注视着您,只是看着,奴婢心里就觉得开心,觉得舒服。
奴婢虽然不知道,当时您心里想着什么,可奴婢却知道,那个时候,就算您的身上有悲伤,可您仍然在努力的笑着,努力的享受着大好韶光,更努力的感染着您身旁的我们,所以,娘子,只是、只是没有孩子罢了,您还有王爷,还有我们,所以,娘子,不要哭了吧,您哭了,也让我们所有人都哭了啊。”锦画难过道。
“我笑不出来了。”奉珠苦涩道。
“珠娘,我一点也不喜欢孩子。孩子哭起来吵死人,你知道我的脾性,最是不耐那些,所以,没有孩子正是我所期盼的。”李姬阳从地上把奉珠横抱起来,如是道。
奉珠摇着头,哽咽道:“不是的,你很喜欢孩子,你比我还想要一个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你不要骗我了。”
“我再也不要了,再也不喜欢了。”李姬阳坚定道。
“九郎。”闻言,奉珠搂着李姬阳的颈项,更觉得难过。
“唉……”卢氏从外头进来,摸了摸奉珠的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你们夫妻抱养别人一个孩子就是了。听着彩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去找我,唉……真真是吓死我了。你这孽障呦,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
“阿娘。”奉珠见了卢氏又想哭了。
“行了,行了,我不嗲着你了。”卢氏收回手,见奉珠的白袜都脏了,便不悦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鞋子呢?”
“这儿呢。”锦画从窗户底下把奉珠扔下的鞋子捡起来。
“岳母,惊动您了。”李姬阳歉然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瞒不了多久的,你就是不听我的,哼!”卢氏瞪了李姬阳一眼。
“珠娘,就咱俩这关系,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别和我客气!”元娘拍着奉珠的头,豪气道。
“谢谢你,元娘。”奉珠恹恹的趴在李姬阳的肩头道。此时,她像极了一只病猫。
“我只是希望能等到有好结果再告诉珠娘,可惜……珠娘,记住我的话,我不要儿子,一辈子不要也没关系。”李姬阳铿锵道。
奉珠闭了眼,把脑袋埋在他的肩头,紧紧的搂着他的脖颈,并不说话。
“唉……”卢氏又叹气。
自从知道奉珠的情况,她除了叹气就是叹气,日日也是愁眉苦脸的。
“回你们自己的院子去吧,都聚在此处是何道理。我去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卢氏低喃道。
“岳母走好。”李姬阳道。
卢氏唉了一声,算是应着他。
老王爷站在门口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见众人都出来,他也没有进去,转身和阿信又原路返回,道:“看来,我有生之年,是别想见着阿阳有孩子了。”
“大王,要不然,老奴明儿个去三郎君府上,把少郎君接来耍耍?”阿信试探道。
“接什么接,你想让他们小两口闹心不成。”老王爷哼了一声,拄着轻木嵌宝金杖哼哧哼哧的往他自己的院子里去。
“老奴这不是怕大王您闹心吗。”阿信呵呵道。
遣散了身边的仆婢,李姬阳抱着奉珠走在回廊上,哭哑了嗓子的奉珠,轻轻道:“九郎,本来我已经磨着我阿娘给我们的孩子做小衣裳了呢。”
“别说了,珠娘。”李姬阳用下巴摩挲着奉珠的发顶,轻声道。
“我自己也跟着锦画在学刺绣了,我正在绣一个年画娃娃,已经绣了一半了,锦画她们好坏,还笑话我绣的难看呢,可是现在都用不着了呢,你说我是不是有些浪费,我选了那么好的丝线和锦呢。”
“别说了。”他语气清淡,带着点点的哀求味道。
“你不想听啊,那我就不说了。其实,我还给我们的孩子准备了好多的小金锁,银镯子、金镯子还有小凳子。”奉珠边说边流泪道。
“好珠娘,你只当是饶了我,别说了。”李姬阳把奉珠放在栏杆上的长凳上坐着,蹲在她身前道。
“九郎,我不说就是了,看你,都要哭了呢。你看我都不哭了,你也别哭了啊,羞不羞啊。”奉珠眼含雾气,唇角却微扬,轻抚着他的头发道。
李姬阳起身,也坐到长凳上,轻轻搂着她,笑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没什么不好。”奉珠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亦笑道。
“九郎,你说要把我当成女儿养的啊,要说话算话。”奉珠抬眸看着他的眼睛道。
“嗯,说话算话。”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同奉珠道。
“可是……九郎……”
“嘘,没有可是。”他止住奉珠要出口的话。
如此,平平淡淡过了三两日。
因着知道王妃心情不好,府上众仆婢做事时皆是小心翼翼的,轻拿轻放,一时之间,这座野墅到是成了一个寂静无声的所在。
这日晚间,瞅着李姬阳在和房公说话,卢氏悄悄一个人到了奉珠的卧室。
见她正摆弄着一件绣棚出神,卢氏叫了她一声。
“阿娘,你来了,坐。”奉珠拨开珍珠帘,从内室出来,请了卢氏在外间月牙凳上坐了。
“这是阿娘给你在紫云观求的灵符,烧成灰冲茶喝了吧。”卢氏左右看看,见屋里只有奉珠一个,便拿出一张画了符咒的黄纸拍在桌子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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