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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斜斜升起的时候,便远远听到有一队人马,冲着山谷疾驰而来。
高手们登高而眺,发现随军竖的是“戚”字旗,原来是最近的雍州守将派人来打扫战场来了。
自己人嘛,武梁这才算是放了心。
当然了,雍州离此不过七八十里,这里这么大的动静雍州怎么会不知道。
武梁想,程向腾统管西北,她向雍州将领戚将军报明身份,可能辗转的也就会被送去充州了,安全倒是有保障的。
只是想想她并未得程向腾许可就偷跑出来的,没准程向腾接了信儿,就让雍州守将派人直将她送回雁岭关内,让她打道回府去了呢。
就算勉强接纳了她,只怕也会为她的任性而为大光其火。
这可不比在内宅里,又不会有什么人命大事,左右不过哄一哄也就罢了。如今却不同,因为她一人,得浪费人家多少人力精力。比如昨夜战时,廖恩凡若不用顾她,可能就多护下一些兄弟,多斩杀一些敌军,或者早一点儿冲出重围去报信儿,早一点儿争取到援军。
从前她想得太简单了一些,离战场近些,机会多些,找机会立点儿功?
若她一路顺利入了充州进了将军府也就罢了,程向腾当不会再撵她回去。只是如今,出场这般惊险不惊艳,她除了遭削,想不出程向腾还会怎么对她。
并且之后,她大概也只能在将军府里愣呆着了。立功的没有,灰头土脸滚回去,才是最终的结果。
机会不会是在将军府里能等来的……
武梁看看自己身边的几个人,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另寻去处,还是不跟着那些大兵走了。
她之前翻看尸体,几乎走遍整个山谷,并没有见到廖恩凡。也就是说,这位很可能已经闪人了。
所以她撕扯了块布,蘸着不知道谁的血,写了那么封信给廖恩凡。意思是说她很好,只是看战场凶险,就不去拖大家后腿了。正好她遇到熟人高手,就跟着一起回京去了,让人家表为她操心了。
将布揣在一位伤兵的怀里,然后他们五人就离开了。
也算她有自知之明,廖恩凡确实因为她十分的焦心。
昨天战时,廖恩凡本离她也不算远,只是杀着杀着一回头,竟然找不着她的人了。在山谷里骑马横冲直撞杀红了眼,也没见她的人影。不过那般不要命的拼杀,倒叫他真的杀出一条血路来。
那时廖恩凡相当纠结:回头找人?出去求援?最后想想她反正也不见得死,最多是被掳了,将来再救便是。可粮草是大事儿,纵使大将军在,也不能以女人为念。
于是果断冲了出去。
报信儿也无用。大军压境,雍州戒备森严自顾不暇,根本就无兵力和北辰军硬碰上。
廖恩凡失望之余,转头往赣州而去,希望那里的驻兵可以出战截下粮草。结果路上遇上了充州派出的自家探子,那是实实在在的熟人。才知道大将军早有安排。
廖恩凡于是忙让探子给程向腾捎信儿,告诉他粮草尽失的详情,当然也告诉他五姨娘随军,如今失联的事情。自己又忙转头坠上北辰军大部队。
粮草,女人,都在北辰手上呢,无论如何要查探明白。
而伤病员入了雍州救治,有专业的军医和药品,七壮士竟然慢慢也都恢复了过来,无一死亡。
只是武梁那时不想给程向腾招黑,给自己抹灰,让人说起来一个女人千里迢迢的跑到战场上来寻他什么的,不成个话。因此隐了身份,只说自己和廖恩凡有旧,因此跟着他的押粮队伍入西北探亲的,没想到西北形势这么险恶,所以决定回转。
别人并不知道她是谁,几个伤兵知道她是从京城一路跟着来的,知道有人唤她五姨娘,想着她是谁家家眷,具体身份却并不清楚。
如今虽然有救助之恩,但所托却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并且廖恩凡也实在不算个什么好找的大人物,就算上心也没用。
所以当武梁那封信辗转到了廖恩凡手里的时候,却是二十多天后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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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次粮草被夺之事,却并不象北辰人夜半突袭那样让人毫无所觉。
当初北辰大军悄悄收拢,从各个方向不动声色的压向雍州,好像是要对雍州形成合围之势时,守将戚将军就觉出了不对。
北辰骑兵厉害,来去疾速,但向来以灭人夺财为念,从不以一城一池为目标,这次如何就紧紧盯上了雍州?这当然不会是为了洗劫那么简单。
眼看着大批粮草就要到雍州境内,戚将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奈何雍州兵少,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儿去,他守城任务就十分艰巨,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向充州求援,程向腾却并没有调兵。
大军粮草失了一次,怎么可能容得再失一次。所以这次,从押运粮草队伍过了雁岭关,进入西北境内开始,就被密切关注着。程向腾当然也清楚得很。
只是看北辰人对这批粮草志得必得的样子,压上的大军太多。要和他们直面对决,雍州却不是个好地方。
这里地势开阔更适合北辰骑兵来去,于大汤来说是以弱对强,胜算并不大。
并且那么大批的粮草也让人投鼠忌器,万一人家看得不着拖不走,给你投毒放火的毁了去,也是可惜。所以他要另选天时地利以战。
当然程向腾并不是怕了人家,就将粮草拱手想让。
上一批粮草失得蹊跷,那么多东西上不了天,吃不下肚,只能在什么地方秘密保存着。上次追到沱河岸边失了踪影,连沱河都下水查找过了,也没有被抛洒入水,也不见有什么地穴暗洞。粮食哪儿去了?
他要顺藤摸瓜,趁此查出前一批粮草的去向。
因此只让戚将军守好雍州,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对敌人小股势力骚扰狙歼就是。同时他也派出了大批的探子,跟踪探查粮草的下落。
而他自己,却趁北辰兵出,后方虚弱之时,带兵再入北辰境内,又灭了人家后方驻守的两个部落。他的目标很明确,就要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并且大军粮草不是供应不到位嘛,他带走大批队伍去对方境内抢去,以战养战,再节省不过。
实际上,程向腾这次带着大军深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上次入北辰境内,灭他们两个部落的时候,发现了某些疑似上批粮草的包装之物。
虽然量很少,但北辰失了粮草一直着力寻查而不得的东西,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北辰境内,这着实让人吃惊。
程向腾觉得,一定有什么秘道,能从大汤直通北辰境内。若真如此,就不只是粮草的问题了。国门时常洞开,那日对方忽然兵临城下才知,则危甚矣。
明道当然不可能,粮草又沉重。算算时间,他觉得粮草能这么快部分入了北辰境内,只有全程靠河。顺流而下的河道,才有那么一日千里的速度。
可北辰西北有沱河,大汤有多玛河,两河相距甚远并不交接。程向腾怀疑有暗河连通。
因此入了北辰境内,一直密切查探着多玛河沿岸动静。
第一次收到廖恩凡报信儿的时候,程向腾刚横扫了一支北辰游兵。
听了信官所报,他呆立半晌,然后不住问信官:“她怎么来了,她到哪儿去了!你说,怎么回事?谁送来的信!”这还用问吗,每个问题信上都说得清楚明白了的,信官只好一遍遍再解释。
程向腾激怒半天,最后也只能咬牙切齿道:“整队,即刻急行军入浑囤部,我要全歼那帮孙子!”
然后怒腾腾准备翻身上马,结果却连踩了几下马蹬,才终得翻身上去。
…
却说北辰人得手粮草,匆匆撤向沱河边,然后大军压后,将做样子追来的雍州军也好,别的小股什么军也好,悉数隔在身后,从从容容的就把粮草弄下了河。
——别人以为在岸边消失无踪的,定是下了河,乘船而去了。
其实不然。
若有人能近岸边,就能发现,在沱河岸的某段陡峭悬壁上,有一小小洞口。此洞开得相当隐蔽,不但上方有突出几尺的壁顶遮挡,洞口处也是草木茂盛,仅容一人可过。北辰人就是这般腰悬吊绳,以攀岩一般的姿势传递着,把粮草一袋袋的送进了洞里去的。
然后板船上胡乱堆些土石,顺着河流放舟而下,引得一众的北辰人沿岸追逐。
而小洞里头,却越走越宽,里面暗河舟船,一应俱全。放船而去,不日便到了下游洞口,这里正是多玛河的一处壁沿。他们只需弃了里面暗河的船,将粮草暂时囤于岸边,然后出洞寻多玛河顺游的船,慢慢蚂蚁搬家将粮草运回即可了。
一群北辰人喜滋滋清点自己的收获,却不知危险,正在前方侯着。
程向腾这一战杀得狠厉,也赢得漂亮。不但本次的粮草找回来了,连上次的粮草也尚有许多。这处暗河,不但是天然运河,河岸干燥通风,还是天然粮仓呢。
北辰人在大汤列重兵防着,却在自己的境内放松警惕,那不过几千的接应队伍,正好够程向腾几万大军灭个干净。
只是后来的粮草运送,却没有那么方便。
暗河上下流落差太大,逆行不易。用马驮太少,还得用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