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突然被问,一头雾水,“是。”
“那事情具体是如何发生的?”
沈山只有老老实实说了一遍,末了谢崇华问道,“那你是在和他争执中,无意伤了他?”
“是。”
沈山的妻子高氏见他问得详细,狐疑打量他,“二娃子,你问这么仔细做什么?”
谢崇华没有答话,又问许茂才,“方才沈山所说,可是属实?”
许茂才答道,“昨天争执的时候草民不知,但后来我儿子去鱼塘数了鱼,发现的确是多了七八条。”
“你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鱼塘里水少,鱼死了很多,剩下的手指头都能数出来。多出这么多,数数就知道了。”
“那他是故意要伤你?”
“……不是。”
谢崇华微微点头,“既有伤情,不寻私了,又为何不报官?”
许茂才为难地看他一眼,低声,“大人您不是他的亲外甥嘛……”
“看来本官仍不得民心。”谢崇华偏头说道,“慕师爷,此案应怎么判?”
慕师爷做师爷这么久,律法早就熟记于心,朗声道,“故意伤人者,轻伤关入大牢一年,重伤劳役三年;过失伤人者,轻伤重责五十大板,重伤劳役一年。许茂才的伤,可见是轻伤,所以沈山应当重责五十大板。”
沈山见这律法都搬出来了,知道外甥真要判自己的罪,一时傻眼。妻子高氏已跳了出来,就差指了他的鼻尖骂,“你忘恩负义!当初你舅舅是怎么对你,你做了官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沈山愣神听完,已不知说什么好。
别说他,就连许家人、来围看的人,都面面相觑。
衙役跟谢崇华久了,也知道大人绝不是开玩笑,便要过去捉人杖责。他们刚动,谢崇华已起身,“等等。”
众人目光又落他身上——果真是不会罚的,显而易见。
谢崇华将头上乌纱帽慢慢取下,缓声,“舅舅对我恩重如山,犹如再生父母,若无舅舅恩泽,母亲与我,还有姐姐弟弟,都不会活到今日。古有为父受罚,今日,我也效仿古人,为舅舅受罚。”
四周顿时无声,倒是慕师爷反应过来,“大人万万不可,那杀威棒挨个五十下,皮开肉绽不说,还会伤及筋骨啊!”
可却拦不住他放下乌纱帽,往那受罚半趴的长椅走去,看得慕师爷都急了。
沈山见外甥如此,一瞬明白他的用意。这外甥……他当真没白养。他不是白眼狼,可也不是那昏官。所以他一早就想好了,要代自己受过,可那是五十大板,他这身板如何能受得了。不由老泪纵横,上前将他拦住,“是舅舅不该冲动,伤了人,这板子舅舅认罚。舅舅明白,舅舅不怪你。”
那许茂才也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更没想到知县竟要亲自受罚,他忙说道,“本就是我不对,是我没弄清楚跟他吵。这罚免了,免了吧。”
“无心伤人,无论谁先起争执,都是错了,也都触犯了律法。”谢崇华回头对那愣神的衙役喝声,“还不执法。”
衙役顿步,不是不敢去给知县棒子,而是不愿,一点也不愿意这样做!
慕师爷高声道,“这事错了便是错了,只是事主不愿追责,罪可轻判,然,律法在前,不得免除,那就……刑罚一半吧。”
衙役见大人一心求打,师爷也发话了,唯有硬了头皮上前,扬起杀威棒,重落二十五大板。
板子重重落下,起先还没感觉,尚能忍着,十下过后,就觉那痛要刺进骨头,忍得谢崇华紧咬着牙,满身虚汗。只是身上虽痛,心却舒服了。
他没有辜负舅舅恩情,也没有变成人人厌恶的昏官。
如今不会,往后……也定不会!
第53章 葛家姑娘
第五十三章葛家姑娘
二十五板子下去,已伤及筋骨,回去时连坐都坐不得,只能半趴在马车上,颠得也痛苦。
马车并不大,赵押司和慕师爷便下来和衙役一起走回去,直接让马车去仁医馆。赵押司瞧着那两个下手的衙役,骂道,“让你们打也不知道轻点力气。”
衙役只觉冤枉,转而看向慕师爷。慕师爷说道,“他们打的轻了,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大人,莫怪他们。”
衙役急忙应声,“可不是,为难死我们了,这不是没办法吗?”
赵押司想了想,哭笑不得,“这种官,我还是头一回见,往后也怕是见不着了。”
慕师爷笑道,“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着,但就是这种官,我以前还真以为是不可能见到的。”
人果然还是活得久一些好,只见一个,已然足矣。
仁医馆的大堂已经等了许多人,见衙役进来,下意识纷纷退到外面。邵大夫就是不喜那些可横着走路的官差,只瞧了一眼,就不理会了,淡声,“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就医请一个一个来。”
片刻衙役才搀着已经难行的谢崇华进来,谢崇意先看见了他,惊诧喊了一声“哥”,上前扶他。
邵大夫这才重新抬头,忙起身瞧看,唤人将他送进里头,让其他病人先等着。一人不满,等那官差都进去,便高声说道,“邵大夫也不见得是仁医,还是将这招牌砸了吧。”
邵大夫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的就是你也是个怕官的人。”
邵大夫冷冷一笑,“我行医每日只能救治百人,这位谢大人,却每日都在为县里的十九万人鞠躬尽瘁。他若是染了风邪,我也一样让他等着。可都已皮开肉绽,你却毫无怜悯之心,仁医馆不救你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出去罢!”
那人气得大骂,学徒们一瞧,齐齐喝声将他赶了出去。
谢崇意见兄长如此模样,好不奇怪,还以为是去梨花村审案,反被刁民打了。可衙役穿戴整齐,兄长也只伤了一处。问了慕师爷,才知原委。
谢崇华平趴在床,不受颠簸,脸色这才好转,唤了弟弟过来,“你回家去拿身干净的衣服来,不要告诉娘和你嫂子。”
谢崇意应了声,就往家跑去了。进了家门,没有去告诉母亲,而是先去了齐妙那,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兄长是怕嫂子担心,可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了。而且衣服都在他自己房里,嫂子在家,他总不能偷偷摸摸进去。
齐妙倒没太意外丈夫这样做,倒为他松了一口气,这代为受过的板子,他是挨了心里才会舒服。只是也着实心疼,拿了衣服就乘马车去仁医馆。
到了仁医馆,邵大夫已经为谢崇华上好药。齐妙没瞧见他的伤口,只是人趴在那,瞧见他惨白面色,已是痛心。她轻坐一旁,伸手抚他凉凉的额头。
谢崇华缓缓睁眼,偏头看去,握了她的手,“不疼,不要哭。”
齐妙眼已红了一圈,他一哄,就成珠而落,“二十五大板子,你可真是狠心。不过这样也好,你是暂时去不了衙门,要整日待房里,和我一起了。”
谢崇华蓦地笑笑,忽然想起往昔,“当年你初嫁我,爬墙时倒栽葱摔伤了脖子,躺着不能动时,也是这么安慰我的。只是如今你我互换了。”
“可不是。”齐妙抿抿唇,拿帕子拭去他额头细汗,“不过我知道你是高兴的,所以我也不该难过的,可就是忍不住。”
“妙妙是妻,也是红颜知己,无人再比你懂我。”他精神不济,很是疲累,但这话却不是胡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说的大概就是这个。他握着她的手,低声说着,眼睛刚闭上,疲惫就汹涌而来,最后一句,像是呓语。
齐妙便安静坐在一旁,看着他睡。哪怕是他已熟睡,也没有抽离手,生怕自己一离开,他就又从梦醒,睡不安稳。
她忽然明白过来,他公务再繁忙,离得再怎么远,这心,却是从未离开半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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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秀得知真相已是中午,中午酒婆做好饭来请她去吃饭,她伤心得不愿出去。等了许久也不见儿子儿媳来,连幺儿都不来,更是痛心。直到陪齐妙去仁医馆的刑嬷嬷回来,她才知道,又感慨又后悔,要去仁医馆瞧看。
刑嬷嬷将她拦住,说道,“一会姑爷小姐就回来了,您就在这等吧,要不先将饭吃了?”
沈秀更是担忧得吃不下饭了,摇摇头,坐在大厅等他们,时而就去大门口往巷子张望,等得十分焦心。
等儿子回来,见他伤得路都走不了,沈秀老泪又落,一夜扰心,第二日就得病了。吃了几服药也不见好,问了邵大夫,说是心病。
果然,等谢崇华已能下地走路,沈秀的病才跟着好转。
虽然外伤已好,但邵大夫嘱咐因伤及筋骨,还得开药调理。这日谢崇华休沐,也想陪陪这半月总在旁帮忙操劳的妻子,就和她去走走,顺便去仁医馆拿药。
到了仁医馆,门口停着辆牛车,车上放着许多袋子,从旁经过,闻得药味,是新药材。一个个子并不算太高,长相憨实三十出头的汉子正扛着药进去。
一会宋寡妇拿了茶水出来,喊他喝茶。瞧见谢崇华和齐妙,将茶杯给了他,就走了过来,笑道,“来拿药吗?叫崇意带回去就好,何必亲自来。”
谢崇华笑道,“近日母亲身体不好,想买点人参补补。也是来陪妙妙买点东西,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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