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点点头,朝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容秀立刻爬上车厢,待车门刚一合拢,便有几个穿着灰色寻常百姓装的人匆匆忙忙地走了过去。
容秀屏着呼吸,直到他们走远,她才微微地松了口气,这才有闲暇去打量车厢里的景致。
伊人还是如往常一般睡眼惺忪,而她对面,则坐着另一个女子,那女子高挑美丽,看着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见容秀困惑,伊人正打算戳穿贺兰雪,贺兰雪却咳嗽了一声,转身就要下车。
“发生什么事了?”马车旁,贺兰钦走近问。
贺兰钦经过装扮,此刻是一个虬髯大汉的模样,容秀自然也认不出。
贺兰钦却能认出容秀来,他先是一惊,探寻地看了看贺兰雪,然后也不动声色,转头问伊人,“小姐,她是什么人?”
伊人有点不明白他们的装疯卖傻,怔怔然,不知如何回答,容秀却极快地回答道:“我被仇家追杀,只想在这里躲一躲,过会就下车,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裴若尘为什么要追杀你?”伊人又听她说起‘仇家追杀’四个字,也顾不上其它,困惑地问。
“他要叛国,要将天朝卖给炎国,还……还会对陛下不利。”容秀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担忧与愤懑,呼之欲出。
贺兰雪端坐另一边,冷冷淡淡地看着,冷冷淡淡地听着,神色不动。
伊人只是沉默。
“对了,伊人,你怎么在这里?他们又是什么人?”容秀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境况,迟疑地问道:“你不是跟阿雪在一起吗?阿雪,是不是真的没死?”
听裴若尘方才的话,贺兰雪与贺兰钦似乎并没有死。
昨日的那场大火,也似乎,不是意外……
“厄,”伊人正琢磨着怎么回答,贺兰钦却很快地接过口去:“我们是裴府的家眷,坐在另一边的这位姑娘是裴大人新聘的姬妾,现在有事回家省亲。”
听说是裴若尘的家人,容秀脸色更是白得厉害,贺兰钦又道:“不过,我们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娘可以躲在马车里,我们要出城,姑娘是不是也要跟着出城?”
容秀犹豫了一下,然后狠狠心道:“那就麻烦你们了,带我出城吧。”
回宫报警,已经是行不通了。
而且,容秀也开始怀疑,昨天宫中的那场大会,贺兰淳,是不是存心的?
……
……
……
……
而在他们谈话期
间,贺兰雪始终没有说话。
容秀则坐到了伊人身边,也不怎么仔细看她,只是偏过身,面对伊人,重复了方才的问题,“伊人,你知不知道阿雪的情况?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伊人看了看贺兰雪,不知如何作答。
“阿雪果然没死,对不对?”容秀好歹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察言观色的本领,比常人胜了一筹,
见自己这样提问时,伊人脸上没有悲伤,便知贺兰雪必是无恙。
“对。”伊人下意识地回答。
容秀轻轻地舒了口气,很自然道:“那么,是裴若尘安排你出城与阿雪会合吗?”
伊人又看了看贺兰雪,挠挠头,没有回答。
容秀便当她默认了,沉吟了一会,然后低声道:“等下出了城,我便下车,伊人,不要告诉阿雪,你见过我。”
“我不说。”伊人信誓旦旦。
她也不需要说了。
容秀感激地笑笑,目光顿时有点凄迷了,“我和陛下,都对不住阿雪。他即便能原谅我,只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陛下了。”
“做过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祈求别人原谅呢?”伊人淡淡道:“既然做了,那便是做了。”
便如,她觉得自个儿对不住炎寒,却从未想过巴巴地见他,解释什么或者祈求原谅。
人做事,总要有担当的。
容秀怔了怔,然后凄迷一笑,“是啊,既然做了,又何必去在意什么原谅与否。”
伊人安静了一会,淡淡问:“你可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容秀无奈地回答道:“我明明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却无能为力。出了城,我会去找父亲的故交,看有没有办法将消息传进去,给陛下示警。”
“小心点。”伊人叮嘱道。
人心叵测,她这样单枪匹马去告诉另一个人天朝宰相勾结外敌,恐怕非但不能取信于人,反而会引起杀身之祸。
容秀有点吃惊地看着伊人,其实她对伊人的印象是淡漠的,印象最深的,便是那日宫中大会,她为阿雪站了出来,除此之外,伊人给她的感觉,一直是一个安安静静、甚至有点傻的女孩。
然而此刻,她这样淡淡的一声叮嘱,却让容秀觉得异常温暖,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其实面前的女孩是通透的,她什么都知道。
☆、VIP062 她的醋意
容秀怀了心思,略微沉默了一阵。
“听说,阿雪……这段时间,你一直与阿雪在一起?”等了一会,容秀迟疑地问。
“是的。”伊人点头,“之前有段时间不在一起,但是以后会一直在一起。”
她的语气毋庸置疑,自然至极。
容秀愣了愣,随即了然,心中不知怎么有了酸意,她甚至有点嫉妒贺兰雪了。
“阿雪是一个极好的人,你以后,要珍惜他。”顿了顿,容秀突然释然,微笑道犍。
伊人点头,一脸认同。
贺兰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神色柔和,柔和且平静。
“想起来,我认识阿雪,也已经二十多年了。”容秀继续道,那神情,仿佛像在交接什么一样,满满的,是回忆的情思与失去的眷念。
也许,这一次,才是真正失去贺兰雪。
这样的失去,比死亡更彻底,他已经有了另一个可以为他毫不犹豫的女孩,他与她,从此之后,无关自己。
伊人闻言,伸手扳了扳手指,然后不好意思地接了一句:“我们认识不到二十个月。”
容秀笑了笑,有点像前辈看后来人一样看着伊人。
无论如何,那二十年的记忆,阿雪少年时最纯美的记忆,永远是她,无人取代。
“可是我们还可以在一起过很多二十年。”伊人又说,傻呵呵地笑,说得漫不经心。
贺兰雪眸光微动,目中含笑,轻轻地望向伊人。
容秀也是一笑:那么淡然的伊人,其实,也会争啊。
用此生剩余的岁岁月月,争她拥有的回忆。
……
……
……
……
容秀不再说什么,伊人亦有点讪讪,车厢内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外面碌碌的车轮声。
伊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起瞌睡了。
她双手托腮,望着窗外的风景,发着呆。
然后,马车停了下来,例行检查。
凤七在外面粗着声音回答道:“里面都是家眷,不便见人。”
士兵们一阵哄笑,一人掀开帘子朝里面瞧了进来。
——因为事出紧急,城防已经全部换人,这一批人,都是贺兰淳或者裴若尘的亲信。
贺兰雪探过身,朝往车厢里看的那人微微一笑。
那人顿时呆住,连旁侧的容秀与伊人都顾不上细看了。
伊人本来就是不起眼的,容秀则罩着丝巾,拢在阴暗处,不显山水。
贺兰雪一面在心中咒骂着,一面继续巧笑嫣然,那双桃色美眸,波光盈盈,宛如花开,刹那雪乱。
那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贺兰雪的脸。
贺兰雪眸色一冷。那是抑制不住的杀气,从体内的爆射。
车厢一寒。
那人也莫名地停住手,手指堪堪停在贺兰雪脸颊的一寸远处。
……
……
……
……
“谁家的家眷?”外面有人继续盘问。
“这是裴府的官牒,里面的夫人,是裴大人新纳的姬妾。”凤七毫无烟火气地递过一份折子,然后抱臂淡淡地看着对方。
那士兵迟疑地接过来,稍一翻开,果然见到右下角盖着裴府的印戳。
“长官!”士兵冷汗渗了一身,赶紧跑过去,揪住正打算轻-薄贺兰雪的小官道:“是丞相的家眷!”
小官脸色变得雪白,再抬头,贺兰雪还是一脸含笑,笑得倾国倾城、优雅无辜。
“刚才差点唐突夫人了,见谅见谅,最近京城乱得很,夫人也要防着坏人,多注意安全。”那人说着,点头哈腰,一步步向后退去。
贺兰雪心中暗叹:看来裴若尘在京城的权势,几乎敌得过贺兰淳了,估计车上坐一位皇后,也没有这样的震摄力。
当然,车上确实有一个皇后……
“还要检查什么吗?”凤七憋着声音,粗声粗气地喝问道。
“不用,不敢,不敢,不用。”那人擦了擦汗,立刻扬手放行。
凤七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狐假虎威地抽了一鞭,吆喝道:“走嘞!”
贺兰钦与凤九紧紧地跟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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