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共同看着这话,并没有声音。
突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男子道,“子鱼认为寒景先生此画如何?”
林碧玉一惊。忙回过神来,伸手就扯了扯华恬。
华恬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向林碧玉。见她满脸焦急之色,打着手势让自己快些下来,一起往后门退走。
还没等华恬完全弄明白林碧玉的意思,外头又传来了男子的声音,且那声音越来越近,“寒景先生不愧是名士。所作所画,均是我等难以企及。”
听到这里。华恬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她身手敏捷地跳下来,然后牵着林碧玉的手,慌忙往来时的后门退走。
一路疾奔,终于出了后门,两人这才在丫鬟的目光下,大口喘着气。
其中一个丫鬟从外头将后门掩上,示意华恬与林碧玉快些离开。
林碧玉与华恬喘了几口气,觉得缓过来了,于是手牵着手一起往林碧玉的园子而去。
回到林碧玉园中,林碧玉喝了一杯茶,这才有力气说话,赞道,“那‘松下抚琴图’果然是名士的作品,意境着实是好。”
华恬没有答话,她方才看了一阵子,看得出那幅画是赝品,并不是真品。
原本便不甚高明的画,再加上是赝品,只怕值不了一百两。若是真的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买下此画,只怕林家真的会倾家荡产。
想到这里,华恬伸手揉了揉眉心,到底用什么法子,让林举人不要买下此画呢?
昨天林夫人似乎说过,明天便是购买画作的日子。
想了又想,总没有稳妥的法子。她与林家的交情,还没有到让自己冒险的地步。实话实说必定是不成的。
“碧玉姐姐,六娘跟先生学过画,适才那幅画,似乎并不好呢。”华恬抿了抿唇,对一旁兀自在赞美画作的林碧玉说道。
林碧玉是真的觉得画作好的,听了脸上先是吃惊,接着又是一笑,“六娘,先生只是交了一些基本功,不能单凭基本功评判啦。”
华恬蹙起眉头,林碧玉分明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不过该说的,她还是说了出来,“可是那画上,明暗之间的层次处理得很是粗糙,不像一个大画家的画呀。”
“唔,也许寒景先生本身便是要的这种效果呢。”林碧玉沉吟说道。她生怕华恬觉得自己在敷衍,便拿出精神来,答得颇为认真。
这让华恬看得一阵无语,她才不要这种哄孩子一般的说法呢。
接下来,她旁敲侧击,用尽各种手段,都是隐隐怀疑那幅画有问题的。
可是她年纪太小,只有五岁,说的话,通通被林碧玉当成了小孩子闹别扭。
正如一些小孩子初上学堂时,因为懂得的东西少,便不知道变通,事事较真,岂不知在大人眼中,其实是不懂事,较真。
华恬便被林碧玉当成了这样的小孩子。
华恬直说得口干舌燥,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可是林碧玉就是不信,一直耐心敷衍着,甚至还以哄小孩子的口吻附和了几句。
这让得华恬差点崩溃。最后眼见天色不早了,这才怏怏不乐地回家去。
因为华恬借了钱给林夫人,算是对林夫人有恩。华恬走的时候,林夫人也出来相送。
送走了华恬,林夫人问起林碧玉,为何华恬那般闷闷不乐。
林碧玉将事情一一告知,听得林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六娘这孩子,估摸是才学了画。对画作有心观察。可惜呀,一幅名家作品。哪里能用镇上先生说的那点子技巧鉴赏出来?”
当下当做笑话一般,很快将之忘于脑后。
华恬知道林碧玉肯定不以为意的,她回到荣华堂中之后,捏了捏眉心。很快修书一封,让人带去笔墨阁。
让蓝妈妈将书信带出去之后,华恬又另外给林碧玉写了一封信,说是自己又找镇上的人打听过,镇上人也觉得此画是赝品。
让人将信送去林府之后,华恬便坐在榻子上,让丁香帮自己捶捏。
自己已经尽了力,若是林碧玉相信了自己,便能保全林家。若是不信。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想到这里,华恬长叹一声。
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子,华恬睁开眼睛看向丁香。“漱玉斋可有什么事?”
“没有事,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连大小姐与二小姐也不去二夫人园中打闹了。”丁香脆声说道。
听毕,华恬点点头,嘴角露出笑意,暴风雪前的平静。
沈金玉。等着接招罢。
到了晚膳时间,笔墨阁传出话来。说是鉴赏画作的那位大家认为,如今镇上寒景先生的那幅画作,价值不过百两。
此话一出,整个镇子上哗然。
要知道,寒景先生的画作,虽然算不上定好,但是如今这个价格是合适的。这,算是世所公认的了。
笔墨阁那位大师传出这样的话来,到底要表达什么呢?
讽刺寒景先生的画只值一百两?这会不会过于桀骜不驯了?毕竟寒景先生成名二十多载,经历了时间的洗礼,画作水平佳,是公认了的。
而笔墨阁的大师,几个月前才崛起,难道马上就要冲击前辈的地位了么?
没有人想到赝品上去,因为笔墨阁那位大师,理应是不曾见过“松下抚琴图”的。
难道是好一阵子没有人上门去鉴赏画作,那位大师缺钱了,所以哗众取宠,想要人拿“松下抚琴图”去鉴赏?
众说纷纭,没有人猜得到其中的真意。
林府内,林碧玉早就收到了华恬的信,她看过之后失笑,只觉得华恬固执得可爱,也不在意,只在晚膳后说出来与林夫人分享。
林夫人毕竟久经社会,有一定的阅历,听到说华恬回去之后又一次写信来,坚定地认为画作是赝品,还举了例子,说是请教了哪些哪些人,心中便是一动。
此刻,他们才吃完了晚膳,正坐在厅中说话。想了想,林夫人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讲与林举人听。
林举人才收到笔墨阁大师传来的话,听了大吃一惊,便将笔墨阁大师说的话说开来。
听完笔墨阁大师的话,林碧玉瞪圆了眼,再无过去的温柔娴淑之态,吃惊道,“爹爹,莫不是六娘说得是真的?”
林举人皱起眉头,两方的话互相印证,倒有可能是真的。可是,他与镇上众多的人一道鉴赏过了,确定是真品啊。
看到林举人的情态,林夫人想了想,说道,
“不如再借一些银子,我们拿着画去请笔墨阁那位大师鉴赏一次?那大师多次帮达官贵人鉴赏画作,从来没有人见过有人回来找他麻烦,想来是有能力的。”
“笔墨阁的大师,不是已经说过了那画是赝品了么?”林碧玉柔声问道。
林举人摇摇头,“笔墨阁的大师只认为寒景先生的‘松下抚琴图’不值钱,并没有说明是赝品。”
“一百两能够买下来的名画,应该便是赝品罢。”林夫人迟疑地说道。
“不能这般说,若笔墨阁的大师不喜欢寒景先生的画,他也会说成不值百两。若是赝品,只怕他会直说出来。”
林碧玉在旁了,眨眨眼。看向林举人,问道,“爹爹。如今此画昂贵,我们仍旧要买下来吗?若是赝品,只怕……”
“我明日再找几个擅长绘画的好友过来看一看。”林举人说道。
翌日,便是林举人买画作的时刻了,林举人声称要再鉴赏一遍画作,确保此画是真品。
那卖家倒不恼,笑道。“昨日笔墨阁传出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不过清者自清。我们也不说话,你们拿去鉴赏,让事实说话。”
此话说得好听至极,当即获得许多人的好感。
林举人的心。又微微偏向了画作是真品。
林府的一个偏厅内,林举人并七八个擅长画技的书生,都挤在“松下抚琴图”跟前,仔细鉴赏画作。
“笔法、技巧与寒景先生往常所作一模一样,绝对不会是赝品。”
“你曾见过寒景先生曾经所作的画作?”
“有幸见过,当即惊为天人,自此之后一直临摹寒景先生的画作,因此很是熟悉。”
“这些松枝的淡墨、深墨走向,正是寒景先生擅长的技法。肯定是真品。”
七八个书生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正在此时,有小厮走进来,在林举人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林举人道了一声失陪。便匆匆离席而去。
到了偏厅旁的一间房内,林举人面沉似水,问道,“打听结果如何?”
“先生,打听到当初圣人寿诞,京中赠画给圣人的。只有西北及西南的几位大人不甚送出赝品,被圣人责罚。其余人等。送的均是真品。”
听了这话,林举人背着手,在屋中大踏步走来走去,思绪极是混乱。
当初经过山阳镇,请笔墨阁那位大师鉴赏画作的,大多是中原、东南、东北三处的官员及藩王。这些人送出的画都是真品,那就证明了笔墨阁大师鉴赏能力是真的。
“可曾打听到,我着重提出的那几位,送的都是什么?”
“回大人,打听不到。那些大人不曾说,圣人也不曾公开。以我们如今的人力,只能打听到这里了。”
林举人背着手,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子,挥挥手,“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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