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细布直裰,身上披着暗色大氅,看起来十分威严的样子,宁沁连忙转身回了船舱,白翌楠看她步伐有些慌乱,就问她:“怎么了?看清楚是谁了吗?”
宁沁端了热茶在手里,摇头,漫不经心地答道:“没看清,就看到他们在上面喝茶,身边还站着侍卫。”
白翌楠哦了一声,道:“大过节的,外头乱,这些大人出行都会带着侍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只管玩我们的,管他们做甚。”
宁沁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别的事……侯大人转过头往她那里看的时候,她看到了侯大人对面那人的样貌,就是在灵福寺的菩提树下,说要杀她灭口的那个大人。
也不知道他发现她了没有,如果发现了,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她,若是被他认出来了,他会不会还想杀了她……
宁沁想到这就觉得心惊肉跳的,也不敢往甲板上走了,白翌楠要拉她去船舱外面放莲灯,她也说外头冷,不肯出去。
直到小船驶离了湖中央,隔着那艘船好大一段距离,宁沁才敢出去放花灯。
……
官船上,少詹事林之焕坐在侯祺钧对面,见他往向北驶的那条小船上看了一眼,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大人在看什么?可是遇到了熟人?”
侯祺钧收回目光,抿了一口茶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船上的人有点熟悉。”
林之焕狐疑地往那儿望过去,正好看到白翌楠跟知画站在甲板上,冲着船舱里头招手,似乎在喊什么人出来,他回想了一下,就说:“船上的少年看着倒有些像御使家的二公子……我听说他今年也参加了科考,算起来应该刚从贡院出来不久才是,这会儿就有闲情来碧溪湖,倒是惬意的很,也不知他考的究竟如何。”
一般人从贡院出来,都会待在家里跟亲朋好友寒暄,或者累到半条命,洗漱完就直接睡下了,他倒好,还兴致勃勃地出来游湖,也不知是胸有成竹呢,还是当真精力旺盛。
“下官听说,国子监的孟大人还亲自指点过他的学问,似乎跟他关系不一般,这次的科考题目虽不是孟大人出的,但封存时,都是经过孔孟两位大人过目的,也不知孟大人有没有事先透露题目与他知晓。”林之焕在一旁嘀咕道。
侯祺钧听了,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怀疑我还是怀疑孟大人?”
林之焕不清楚这其中跟侯祺钧有什么关系,不解地问道:“科考向来不是大人负责的,这怎么会跟您有关系呢。”
“是我让孟大人指点白翌楠的。”他说道,也就是说,若是孟大人向他泄了题,侯祺钧也有一份责任。
林之焕听到这,惊了一下,连忙站起来说:“下官不敢,下官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别的意思。下官相信大人不会看错人,也相信孔、孟两位大人的为人。”
侯祺钧端了茶喝了一口,道:“科考前半个月,两位主考、副主考、同知、监临、房官、提调、监试等都是闭门谢客,谁都不能见的,房宅,寝室,都有专人监视,而试题是在科考前一日才定,他们就算有心泄题,也没有机会。”
林之焕并不知道这些,往年的科考是没有这么严格的……他低声认错:“是下官多想了,有大人在旁协助,此届学子凭得定是自己的实力。”
侯祺钧站起来,看了一眼灯光璀璨的湖面,道:“此刻科考还要进行誊录、糊名,你要多帮我盯着那些誊写卷子的人,万不能让他们让他们与考官接触。”
他怕这些人会向考官泄露考生笔迹,进而产生些不公平的事。
林之焕没想到侯大人竟会这么重视这次的科举,不由得问他:“大人可是得了孔孟两位大人的嘱托,才如此关心科考的?”
侯祺钧转头看他一眼,冷淡道:“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有意从这届学子中选一位入刑部任职。”
刑部尚书之职已经空缺好几个月了,朝野上下都在猜测皇上属意于谁,却没想到皇上会有启用新人的想法。
那不就是说,这次的科考,不仅侯大人关注,就连皇上,也时刻会关注,想要徇私舞弊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林之焕打了个寒颤,收起了刚刚不满,恭敬地朝侯祺钧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帮着孔大人、孟大人好好把关。”
小厮奉了酒水上来,林之焕端着喝了几杯,又夹了菜吃了,就跟侯祺钧说起西北的事来:“下官派人去西北查过了,那个忽然出现的富商,倒不是戎狄人,不过前些年去过戎狄,跟戎狄王的二公子有过来往。只是那二公子早在战乱中身亡了……”
照理说应该跟戎狄王没什么联系了才是,他怕侯祺钧不信,就继续把打探到的消息说于他听:“这富商是做盐米生意起家的,后来赚了钱,才转行卖玉石,早些年是在南边发展,在那儿置办有家产,据说娶了十几位夫人,膝下子嗣也多,也算得上是大家族了。至于为什么忽然去了边境……听说他有个生性好赌的儿子,欠了别人很大一笔赌债,所有家当加起来都不够赔的,又听说西北盐米价格贵,比玉石还好赚,这才拾起了老本行。”
侯祺钧沉吟了一下,道:“他既有本事在南边置办家产,还混得风生水起,可见早些年积蓄肯定不少,就算他儿子好赌,也不可能一下子败光他所有家产的。这其中肯定有文章,你派人去他的房宅查一下他儿子,看他近期都接触过什么人,或者有什么异常的行动没有。”
戎狄人最是狡猾,稍有疏忽就可能后患无穷,就算那个富商真的没问题,他也要查一查才能安心。
林之焕却觉得侯祺钧有些太过谨慎了,不就是个富商,还是偏远边境的,也要查得仔仔细细,真是大费周章。但想到自己这个少詹事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也就不敢有异议了,恭敬地点头道:“下官这就派人查探。”
谈完事,林之焕就敬了侯祺钧一些酒,侯祺钧也没推迟,却很快就有些醉了,走起路来有些不稳,张义连忙扶他去舱里休息,侯祺钧刚躺下就问张义:“那船上可是宁家小姐?”
练武之人眼力耳力都好,张义点了点头说:“属下看着也像。”
侯祺钧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就闭目休息起来。
张义替他盖好锦被,就到甲板上望风,林之焕却走了过来,指着远处的小船,说道:“刚刚侯大人可是在看那位小姐?”
宁沁正开心地跟白翌楠和知画在船上放花灯,从这儿放下去,能比岸边放的,飘得更远……
张义却含糊其辞:“大人许久不曾游湖,估摸是在看湖上的花灯吧。”
林之焕却留了个心眼,派了人去打听,来人回禀他,是宁家小姐,他又过去跟张义说:“我派人探听过了,船上的是宁侯家的闺女,说起来我跟她在灵福寺有过一面之缘。年龄虽然不大,却长得十分清秀,也难怪侯大人会留意到她了。”
张义站得笔直,也没回他的话,林之焕就自顾自地说话:“那时候好像你也在,她不小心听了我跟侯大人的对话,我原本是要杀他的,还是侯大人阻止了我……”
说到这,他就有些惊讶地看着张义,“难道大人那时候就注意她了?”
张义目不斜视地站在门口,连眼皮也没眨一下,更别说搭理他了。
林之焕却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若是抓住这个秘密赢得大人的好感,那也不失为一家美事……或许无意中还能促成了一桩好姻缘。
大人为官多年,一直未曾娶妻,若是……
想到这,他就开怀地笑了起来~~
☆、第99章 添妆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侯宁两府才开始交换庚帖,纳吉,请期,把亲迎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九那天。
侯祺钧请了孟夫人当保山,来宁府送聘书。
宁夫人请她到宴息处坐,让人把宁沁从房里叫了出来。
上次她过来宁府提亲的时候,宁沁正巧喝醉酒错过了,这也算是她第一次见孟夫人了。
侯祺钧既请她过来送聘书,就是把她当长辈亲人看待的,宁沁也不好太过无礼,恭恭敬敬地躬身给她行了一礼。
孟夫人看她柔柔顺顺的,打心眼里就喜欢她……又想到侯祺钧多年来洁身自好,连通房都不曾有一个,就觉得她嫁过去必然不会受委屈。
忍不住就拉过宁沁的手,赞叹道:“模样秀丽,性格温婉,往后祺钧可有福气了。”
宁沁红着脸低下了头,宁夫人笑着说:“老安人过誉了,我只求她嫁过去不给侯大人添麻烦。”
添麻烦就说的有些谦虚了,这孩子看起来性子柔和,也不像是聒噪的人,也难怪祺钧会喜欢。
她让丫鬟拿了见面礼给宁沁,笑着说:“祺钧性子虽然清冷,但也是个知冷知热的,宁夫人倒不用担心他对丫头不好。就算丫头真在学士府闯了祸,以祺钧的大度,也是会包容的。你就放心把女儿交给他吧,老婆子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老婆子心里还是清楚的。”
婚期都定下来了,宁夫人此刻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的,只能祈祷侯祺钧确实如孟夫人所说的那样,是个宽宏大度的好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