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选择的那条路恰是沿着七丘的边缘,既然土匪们都出窝了,七丘反而没什么人了,也没见什么蒙古驻军。提心吊胆走了一天,倒是顺利过了这块危险之地了。
夜间在马车上睡了,第二天又起来赶路。
虽然过了七丘,李睦弘也不放松,为以防万一,派一人在前头先探路。骑马自然是比马车要快,晌午十分,前头的探子飞奔回来,脸色有些怪异,对李睦弘说:“前头有个镇子……但是……”说着他眼睛瞟了卫望舒一眼。
卫望舒正拉开了马车帘子往这边看,喝道:“有话直说!”
探子低头,“是,前面的镇子……空了。”
“空了?”李睦弘拧眉,“什么意思?都搬走了?”
卫望舒却瞬间明白了,只觉得背后涌起一股凉意,问道:“是不是人都死了?”
探子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立即又低下头,说:“是,都死了,一地尸体,老人孩子都有……都腐烂了……”探子脸色煞白,他已经吐过一回了,实在不愿回想方才看到的情形。
李睦弘脸色也不好了,结合一路上听见的传闻,低喃了一句:“是七丘的土匪干的?”
卫望舒压下心中的恶心,不愿多谈土匪,面上镇定地说:“我们绕过镇子便是了。你再去前面探着路。”
探子听了,看李睦弘一眼,见李睦弘点头,便转头上马,再寻别的路去了。
☆、第76章 厮杀
11.
卫望舒本来身体初愈就有些虚弱,坐了那么多天马车也着实累了,眼下坐回马车里晃着晃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地尸体腐烂的场面,就有点……想吐了。
挽朱递了颗梅子给她,眼里满是担心。
卫望舒接过梅子,含在嘴里,被那酸爽的劲儿一压,顿时好了许多。她看着同样瘦了也晒黑了的挽朱说:“跟我出来让你受苦了。”
挽朱忙道:“哪里的话……”说着眼睛也有些湿润了。说起来是都吃了不少苦头的,可总算找到了太子殿下了不是么。
卫望舒撩起马车帘子向外看去,却是紧缩着眉头,舒展不开。
挽朱也跟着向外望去,方才她自然也听见了探子的话,但凡想起那群土匪,她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他们凶猛、残忍,一如这草原上的狼。
卫望舒像是发觉了挽朱的想法了,轻声安慰道:“草原那么大,要想遇到那群人也不容易呢。”
挽朱笑了笑,“可不是,过了这一带就好了呢。”
只是有土匪活动的“这一带”,以他们最快的行进速度,也得走上半个月才能通过啊。
此后连着赶了五天的路,大家都不说话,都是想要保存体力的样子,实则是大伙的心情都很压抑。
这五天来他们路过了好些地方,虽说探子都带着他们绕开了不该看的,但也遇到过一、两拨的逃荒人群,虽然都远远地躲开了,不过看着那些人,也着实可怜。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们自顾不暇,自然不想节外生枝,遇到人群都避得远远的,不过探子会等人群走远后,过去打探一些消息来。草原以牧民为主,牧民群居而生,这会儿又是草木繁盛的时候,为了赶草季,牧民们少不得要迁徙的,纵然土匪们横扫了这片地界,也还是错过了部分牧民。
他们路上遇见了一队牧民,正要离开这里,也在赶路。据他们说,土匪遇到牧民,是老少通杀,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其他的牧民队好多都这样死绝了!侥幸没被土匪遇到的,都打算离开这片区域了。
挽朱听了眼睛都红红的,这或许便是土匪跟官兵的区别,就是两国打仗,也没有百姓全杀的道理啊!
因为怕遇到土匪,从天亮到天黑,大家在马车或者马上都不带停顿的,只有马儿累极的时候才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样跑了七天,实在是累得够呛。
好在老天还算帮忙,进了蒙古境内就没见下过雨,否则一路泥泞,只怕速度还要更慢。
这天下午天有些阴沉,眼看着要下雨,李睦弘便说找个能避风避雨的地方停下来歇着,让马儿也吃点草歇息一下,顺便点个篝火,看能不能打到一些猎物。
这个季节的草原,野兔、野鸟什么的还是挺多的,运气好还能打到黄羊。如今他们已深入草原,再走两天就能离开土匪活动的区域了,虽不敢放松,但心里多少轻松了些,目前看来运气还不错不是么。
吃了那么久的干粮,说真的大家都受不了。
李睦弘身边的两人背着弓走开了,另一个去打柴点火,挽朱则到不远处的河边打水过来。因为雨水丰盛,原本的小溪都成大河了。
卫望舒放了马儿去吃草,然后从马车上搬了个草垛下来坐着。
这是一个背风的崖壁,底下向内凹进去,虽不似山洞那般能完全挡雨,但顶上有突出的岩石,就算下雨倒也不怕淋着。
“累了吧。”李睦弘走过来,就往边上的石头上一坐,完全不似在京城那般讲究。卫望舒有些恍惚,记得曾经的李睦弘可是挑剔到极致的人,容不下鞋面上沾一点灰的。曾经的李睦弘丰神俊朗,永远以最完美的一面示人,哪似眼下这般不羁。
“不累。”卫望舒莞尔,这会儿还娇滴滴的话,就不是来帮忙了,纯粹变成拖累他了。
李睦弘也笑,眼神温暖而坚毅。这半年都不到的时间里,经历的事情比二十年都要多,如果说原来的李睦弘是一把贵重的镶嵌着宝石的剑,那么现在这把剑已经磨利见血了,煞气隐现,不再只是挂墙上用于观赏的了。
其实这样的李睦弘,随意束起的发,穿着蓝色的粗布袍子,脸上的胡子也不是刮得十分干净,眼神里分明带着强烈的复仇的执意,却能依旧保持平和的态度,倒是更让卫望舒欣赏的。
“接下来的事情,你有计划吗?”卫望舒问道。
李睦弘伸手,将她落下的头发抚到耳后,柔声说:“到了你父亲那边后,你就老实呆着,不要再乱跑了。”
卫望舒愣了愣,不知怎的,也没躲开他的手。那只手有些粗糙,是从小练武捏兵器磨出来的。
李睦弘是个优秀的储君,于文于武都是不差的。
“嗯。”卫望舒低吟了一声,她对李睦弘的感情,到底是有些复杂,这些年纠缠下来,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然后两人就也没说话,都静静地坐着了,没有尴尬,没有不安,反倒是有些不知名的暖意流淌其中。
卫望舒轻轻叹了口气,终是也不算负他了。
火堆点起来了,挽朱接了水过来煮上,过了没多久,外出打猎的两人竟扛了头大猎物回来,而且十分利索地在河边都处理干净了,直接拿回来洒些盐烤了就能吃了。
本来跟在李睦弘身边的人都是些顶尖高手,打个猎真是小意思了。除非没给他们遇到猎物,否则绝不会空手回来。
卫望舒定睛一看,心里一跳,脱口而出问道:“这是什么?!”
一人回答:“狼肉。”并笑起来。
卫望舒看了眼挽朱,她正高兴地帮忙一起烤肉,又看了眼李睦弘,他也面带微笑看着狼肉,见她看向他,也回过来望着她,挑了下眉,“怎么?”
卫望舒摇摇头,想到那日她遇见狼群的情景,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再看眼前的狼肉,也觉得惶恐起来。她把这种不安理解为个人不良经历引起的负面情绪,吃个狼肉,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吧。
肉烤好了,香气四溢,每个人都吃了不少,挽朱还挖了蘑菇做了蘑菇汤,加入随身带来的大米,煮成粥,对于他们这些整天吃干粮的人来说,真是好吃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一顿饱餐后,卫望舒也放松下来,挽朱正跟一个侍卫抱怨他们剥狼皮太不小心了,否则留下做个小坎肩什么的多好。
就在这时候,四下里忽然听见马的叫声,原本在不远处吃草的马儿这会儿都跑回来了。
侍卫们都很警醒,在听见第一声马叫声后立即站了起来,四下警戒。
所有人在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千万不要遇到土匪!千万不要正好有土匪经过这里被撞见!他们又不是蒙古人,只是路过的,连酱油都没有打,真是好无辜!
来的,却不是土匪,然而不比土匪让他们轻松多少。
他们这一路因为害怕土匪而把关注度都放在了土匪身上,却忘了在这片的草原上,他们的敌人并不只有土匪,还有草原狼!
牧人们都知道狼的可怕,那是他们的天敌。
李睦弘由蒙古逃往北戎的路上并没有遇到过狼,只是听说过,心里没有具体的概念,挽朱也没有遇到过,所以也不知道。只有卫望舒遇到过狼,所以吃狼肉的时候心里有过一点小小的触动,但是要说对狼有多了解,除了知道它们凶残之外,并没有更多了,她倒不认为吃了一头狼会引来许多狼。
只是这会儿才想起来狼是群居动物,能遇到一头狼,就说明附近可能有狼群!但想起来也已经晚了,她站起来环顾四周的时候,就看到了草丛里露出来的一双双冰冷的眼睛,瞬间冷汗就从背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