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挽朱点点头,弓着腰往前去了。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天愈加黑了,雨都淋到了卫望舒的眼睛里,她完全看不见挽朱的身影了,更不要说营地了。披风的帽兜挡不住这大雨,她把披风解下来盖在头上,虽然披风也全湿了,但总比直接被这大雨冲刷来得强。气温一下子就降下来了,她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这会儿她也不敢随便走动,怕等下挽朱回来找不到她人,便又是不好了。
还好挽朱动作很利索,没过多久,就带着阿莽回来了。
阿莽见到卫望舒很吃惊,就像他以为这次死定了,却没想到挽朱会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又是你。”阿莽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头是庆幸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
卫望舒点点头,只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们过来有人发现吗?”
挽朱摇头,“现在还没人发现,我们快走!”
阿莽却忽然说:“不,你们走,我先不走。”
卫望舒蹙了下眉,“你要干什么?”
因为雨声太大,他们三个人站那么近还得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见,不免有些狼狈。卫望舒把自己的披风当成大伞,双手托起来,让他们都顶着,这样说话还方便些。
阿莽忽然伸手抱住卫望舒,紧紧地抱住,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又很快放开,笑道:“大恩不言谢,日后我必会报答你。眼下我不走,这是偷袭的好时机!”
卫望舒一愣,“你要杀回去?”
阿莽说:“是。”
挽朱急道:“他们那么多人!”
阿莽摇摇头,“营地里人不多,不到一百人,他们留了好些人处理战场,雨那么大,他们短时间内回不来。不说了,时间来不及,你们走吧。”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卫望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你要怎么做?”
阿莽看了她一眼,挑眉,“你要帮我?”
卫望舒沉声道:“是。”
“为什么?”阿莽是知道挽朱的身手的,但是他不认为眼前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也能动刀动枪的。
卫望舒也知道眼下机会难得,示意他们边走边说,“我帮了你,或许接下来,我就需要你的帮助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阿莽也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快速道:“我手下还有十几个人,被他们关在了后面,你们可以的话,帮我把他们放出来,然后偷袭营地!我现在去他们领头的营帐内,里面三个人,我能应付。”说到这里,站定了,面对卫望舒和挽朱说,“你们只要帮我找到我手下的人便可,我不希望你们的手上沾了血。”
卫望舒抬头打量阿莽,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内心跟外表一样,是个汉子。
天依然很黑,雨依然很大,卫望舒和挽朱很容易就找到了跟阿莽一并被俘虏的几个士官,并跟他们说了阿莽的计划,然后两人就悄悄后退,站在阿莽之前被绑的那根柱子跟前。
他们一个营帐一个营帐杀过去,却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因为整个世界都是雨的声音。那些死在营帐里头的士兵大约也不敢相信为什么那些人会出现在面前吧,死的时候,许也是不瞑目的。
这便是战争的残酷,少数人的利益是用无数的冤魂堆积起来的。
而对阿莽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大雨成了他最好的帮凶。
阿莽带着人走出营地的时候,他们手上都拿着刀,但是刀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滴血。大雨帮他们洗清了血迹,就不知道能不能一并洗清罪孽。
阿莽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了两张油布,一张给了挽朱,另一张亲自给她盖在头上,温和地看着她说:“雨那么大,你跟我走,我的人离这里不算远。”
卫望舒点点头,这会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阿莽手下的人牵出了营地里的马,一并向一个方向奔去。
雨很大,马儿跑起来,雨滴就觉得更大了,打在身上都生疼生疼的。可是这会儿没有办法,只能往前跑,卫望舒用阿莽方才给她的油布挡在身前,好歹多少挡了点儿雨。
阿莽说的不远其实挺远的,这一路跑到快天黑了才跑到一片营地。这会儿雨小了,天空比之前稍稍亮了些,不过从时间上来说,倒真是该天黑了。
刚到营地,就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迎了上来,惊喜道:“首领!你怎么回来了!”
阿莽虽沉着脸,但是对老者很客气,道:“待会说。”就往营地中最大的一个帐篷走去。
他吩咐人端来热水,让一个婆子带着卫望舒和挽朱去了隔壁的一个帐篷。
卫望舒在进营地之前就看见了外头竖的旗子,那是戎族北部落的标志!虽然她没有问阿莽身份,但这会儿她基本可以肯定,阿莽就是莽苏海!
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是救对了人。
婆子端来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让卫望舒和挽朱先赶紧洗洗换了衣服,而后除了端来吃食外,又多煮了碗姜汤去寒。
热热的食物下肚,卫望舒才觉得缓过劲儿来,这会儿眼皮有点重,就想躺着睡了。
挽朱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卫望舒便让她先睡着,自己想再坚持一会儿,阿莽待会应该会过来。但是她坐在椅子里,没等到阿莽过来,就歪了脑袋睡着了。
☆、第73章 北部落营地
8
阿莽确实就是莽苏海,说起来他也是悲催,在大晋被隆达齐追杀,好容易被李允堂救了,得到了池将军的支持杀回苍宁城,本想一鼓作气杀了隆达齐,谁知他是个狡猾的,跑掉了。隆达齐这人阴险毒辣,岂能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于是两方人马就开始了内部的拉锯战。阿莽心疼戎族的族人,不想这么无休止的自相残杀下去,便跟自己的弟弟商量了一个主意,以身犯嫌引诱隆达齐出现,再前后包抄将他一举拿下!
谁知道,最后自己被隆达齐包抄了。
他的好弟弟呢?根本没有按计划的出现!
原来是前有狼后有虎,为了权利,亲情在某些人眼里一钱不值。可不是么,隆达齐如今不再有翻天的本事,自己再死了,王权就落到弟弟的手里了。
这真是好计策,要不是奇迹般得被人救了,自己恐怕已经没有好下场了。
莽苏海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一群手下坐在下方得知了事情经过,都不敢随便说话。
若是不相干的人,报复回去就是,不会有那么复杂的情绪。付出了感情,才会伤心。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消灭干净隆达齐残部,以及计划怎么应对胞弟的叛变。莽苏海有些头疼脑热的,加之心情不好,按时不想去烦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便让幕僚们先商量着,自己回后面的营帐去歇息了一下。
莽苏海一路奔过来自然身上也没有一处是干的,婆子给他准备了热水梳洗了一下,身上的伤口该上药的上药,该包扎的包扎,虽然被人抽了顿鞭子,但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内脏。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吃了些东西。
这会儿便想到了那个救他的女子……是叫月夫人吧?
莽苏海又想起了在姑苏月桂苑的日子,那反倒是自己近来过过的最舒坦的日子了。可惜……最后竟是自己害了阿盈嫂她们,当时匆忙离去,也担心过会大晋太子会不会迁怒到她头上,可那会儿自顾不暇,只想着若有一天再遇到她,定是要回报的。
可再一次遇到她,却是又承了她一份人情,而且是“救命之恩”那么大的人情。
莽苏海喝完了一杯热热的杏仁茶,站起来,去找卫望舒。
这个营地是北部落常驻在青芒山的营地,是一个综合管辖、传递信息、为北部落服务的营地,不是一般的军营,所以里面会有女眷。
但即便这样,营地终归是营地,没有特别区分女眷区域,莽苏海走几步就到了卫望舒所在的营帐。
有婆子听从他的吩咐守在营帐门口,见他来了,起身行了个礼,没有多话。莽苏海直接撩起帘子进去,却见卫望舒睡着在了椅子上。
莽苏海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了,雨也停了,营帐内许多人已经入睡了,能听见外头草地上的虫鸣声。入夏后的草原生机勃勃。
莽苏海坐了很久,才起身离去,关照在门口守着的嬷嬷叫醒卫望舒去床上睡,不说坐着不舒服,也容易着凉。
不知道是真的坐久了冷到了,还是淋了雨冷到了,或者两者皆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卫望舒觉得自己体温升高了,脚下就跟踩着棉花似的。
挽朱劝她躺床上歇着,婆子也去给莽苏海报信,不多时就有军医过来给卫望舒问脉。
军医跟莽苏海说:“只是着了凉,我写个方子熬些药,好生歇着,不出几日便能好了。”
卫望舒听了,有些急,不出几日,说不定李睦弘已经不在汲水镇了!当然,说不定现在已经不在汲水镇了。
昨儿个没来得及跟阿莽细谈,眼下得空要把话都说开了才是。
卫望舒坐在床上,有些虚弱地对莽苏海说:“我跟你单独谈谈。”